钥匙?不。
她是锁眼。
是那个能让光穿过的缺口。
远处山洞隐现微弱雷光,那是陵不孤闭关之地。
她缓缓起身,执灯手垂落身侧,铜屑簌簌而下,如同命运剥落的旧壳。
她望了一眼那方沉默的洞口,眼神渐沉。
她起身,脚步轻却坚定地走向山洞。
风在碑林间低语,残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,唯有远处那缕微弱雷光仍在明灭,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。
顾微尘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落在焦黑的土地上,像一道不肯熄灭的影子。
她每一步都踩得极稳,仿佛不是走向一个人,而是走向某种注定要撕裂的真相。
洞口布满裂痕,符纹崩毁,显是曾遭雷暴反噬。
她未作停留,径直踏入。
陵不孤正倚靠石壁,单手撑地,试图站起。
他脸色灰败,肩胛处的黑色裂纹如藤蔓蔓延,几乎缠绕半边脊骨。
雷源枯竭,道基龟裂,可他的眼神依旧锋利如刃,像是宁可燃尽自己,也要再斩一次天命。
“你不必去。”顾微尘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一把尺子压住了所有躁动。
他冷笑:“你说过,伪誓法则正在重组。若我不挡,谁来拦它降世?”
“我来。”她说,走到他面前,抬手将他按回石床。
动作不重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——那是无数次修复文物时养成的习惯:一旦下手,便不容物件偏移分毫。
她解开发带,青丝垂落,遮住半边面容。
然后,她抽出腰间短刃,在左腕轻轻一划。
血珠涌出,顺着指尖滑落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滴在他胸前断裂的雷纹之上。
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古老印记骤然一颤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顾微尘以血为墨,指尖微颤却精准无比,在他心口勾画起一个逆向旋转的微型守心轮。
线条细密如织,每一笔都对应着雷脉的断点,像是在拼接一件濒临碎裂的青铜重器。
“你说我在修命……”她低声说,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,却又藏着灼热,“其实我在修规则。”
血纹与雷纹交叠的瞬间,异象突生——一抹极淡的青焰自交汇处燃起,微弱却温润,竟驱散了洞中积压已久的阴寒。
陵不孤瞳孔剧震。
那火焰,他百年未见。
那是生机,不是毁灭;是天地最初的呼吸,而非劫火余烬。
“你……做了什么?”
“我只是承认。”她抬头看他,目光澄澈如古井,“你挡天道,是因为你天生带雷;我修残缺,是因为我生来就是裂缝。”她顿了顿,嘴角浮现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笑意,“可裂缝……才能透光。”
话音落下,青焰微微摇曳,映照两人面容,恍若隔世。
翌日清晨,第一缕天光尚未破晓,顾微尘已立于最高石碑之巅。
执灯手高举,铜屑簌簌而下,随风散作尘埃。
九百座无名碑仿佛同时苏醒,碑顶幽光升腾,魂织丝如潮涌出,交织成一张横贯青崖的光网。
她不再压制体内崩裂的经脉,反而主动引导那些残损的灵流,尽数灌入执灯心核。
痛楚如刀割骨髓,她咬牙承受,额角冷汗滚落。
当力量积蓄至极限,她仰头嘶喊,声如裂帛:
“我承认我碎!但我没丢!”
轰——
光网炸开,化作千道银虹直冲九霄。
苍穹震动,天缝中的伪誓法相猛然扭曲,巨目震颤,似听到了某个禁忌真名的召唤。
而在极南归墟深处,一座埋葬于沙海之下的废墟中,那盏万年不熄的古灯残焰,骤然暴涨。
火光照亮坍塌的廊柱,斑驳墙面上,缓缓浮现一行古老刻痕——
“欢迎回来,容火之器。”
与此同时,青崖之外,黄沙漫道。
一名素衣僧人徒步而来,足下无履,步履沉稳。
百里荒途,脚底早已磨出血痕,可他神色平静,仿佛行走于莲台之上。
怀中紧抱一卷泛黄皮图,边缘磨损严重,却以金线封角,显然来历非凡。
他在碑林外驻足,望向那仍残留着青焰余晖的最高石碑,缓缓跪下,双手将图卷铺于尘土之前。
图绘徐徐展开,显露中州地脉全貌。
其上七处红点刺目如血,皆标注为“断匠点”——
那是七座被封印的上古匠族遗址,千年沉寂,无人问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