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祭童回头望她,脸上绽开笑容,缺牙的嘴咧得老大:“师父,我要学写字,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!”
顾微尘驻足良久,最终取出一段魂织丝,指尖翻飞,编织成一只朴素书袋,轻轻挂在他肩上。
入夜,荒岭孤峰之上,一座覆满藤蔓的古传送阵静静蛰伏。
阵纹残缺,地脉枯竭,千百年无人问津。
她立于中央,守心轮图腾自掌心缓缓旋转,引动天地共鸣。
陵不孤破空而至,黑袍猎猎,眸中雷霆翻涌。
“此阵百年无人启用,强行激活可能撕裂空间,引发域外乱流。”他声音冷峻,却藏不住一丝担忧,“你不必现在就闯。”
她仰头看他,嘴角微扬:“那就让它撕吧。”
风卷起她的衣袂,执灯手高举,映照星河倒悬。
“有些门,关得太久……就得拿命撞开。”第七日正午,烈阳高悬,荒岭之上热浪翻涌,空气仿佛凝滞成琉璃,每一寸都在扭曲颤抖。
古传送阵的纹路早已被顾微尘以魂织丝一寸寸重新勾连,残缺的地脉在她掌心守心轮的共鸣下微微震颤,如同沉睡千年的脉搏被轻轻唤醒。
她盘坐阵心,发丝被风卷起,露出苍白如纸的脸。
七日来,她未曾合眼,以执灯手为引,将忆泪、原心玉碎片、断铃中的执念一一熔炼,化作一道纯粹的“源启之息”。
而此刻,她抬起左手,指尖凝聚一丝金芒,毫不犹豫地划过右臂——凡尘根所依附的最后一缕残脉,在皮肉下如枯藤般蜿蜒,早已无法承载灵力,却仍与她的神魂紧密相连。
刀锋落下,血珠滚落阵纹。
那一瞬,天地寂静。
血滴坠入阵心,与忆泪交融,原心玉碎片骤然爆发出幽蓝微光,仿佛九百亡魂齐声低语。
魂织丝在空中自发飞舞,编织成一道古老的封印解构图——那是她从净无尘赠予的初版医典中破译出的“匠启之序”,并非功法,亦非咒言,而是千年前那位跪于深渊前的老匠,在焚身之际刻下的第一道“修复”铭文。
“不是重塑,是归位。”
她低声呢喃,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,可整座古阵却轰然回应。
青光冲天而起,撕裂云层,直贯苍穹。
那光芒并不炽烈,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“完整感”,仿佛某种本该存在却被遗忘千年的秩序正在缓缓苏醒。
同一时刻,各大宗门密殿之中,尘封的典籍无风自动。
那些被朱砂抹去的名字、被咒印封锁的篇章,竟逐一浮现纸背,字迹由淡转深,宛如重见天日。
裴元礼立于玄霄阁深处,指尖抚过一页泛黄古卷,其上赫然显现出七个墨迹淋漓的字:“你也曾是守界之后”。
他瞳孔剧震,手中茶盏跌落在地,碎成齑粉。
而在极南归墟,风暴永不止息的海渊底部,一盏残破古灯静卧于珊瑚之间。
万年来,它只余一丝微弱火苗,摇曳不灭。
此时,那火焰忽然轻轻跳动了一下,像是沉睡的心脏,终于感知到血脉深处的呼唤。
荒岭之上,传送阵光芒渐稳,一道模糊通道横跨虚空彼端。
雾气散开,隐约可见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古老工坊,墙体斑驳,刻着三个风化严重的篆字——匠首居。
顾微尘缓缓起身,衣袂染血,脚步却坚定如初。
她望着那遥不可及的门扉,眼中没有狂喜,只有一种近乎宿命的平静。
可就在此时,天穹裂开一道无声的缝隙。
九霄之上,云层翻涌如金箔铺展,无数虚假的誓约、被篡改的传承、强加于万灵之上的“天命律条”汇聚成一股扭曲洪流。
一尊法相自天缝中缓缓垂落——通体由鎏金符文与虚妄誓言铸就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眼睛,冰冷俯视,仿佛裁决万物的至高意志。
伪誓法则的终极化身,降临了。
陵不孤破风而来,黑袍猎猎,雷纹自双臂蔓延至全身,他一步踏前,挡在她身前,声音如雷霆压境:“这一次,不是你一个人上。”
顾微尘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望着通道尽头那扇斑驳木门,轻声道:“不是我去修它了……是它们,终于等到了回家的人。”
风止,云凝。
传送阵光芒未熄,九霄之上金箔翻涌,那尊由谎言铸就的“天谕法相”已垂下一只巨手,指尖铭刻“代天宣命”四字,直压通道中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