碑前跪着一个女子模样的灵体,无面,十指染血,一遍遍抚摸碑面,低声呜咽:
“我儿才五岁……他们说他灵根太弱,活不过冬……可他昨夜还给我唱了采莲谣……”
每哭一句,碑上便浮现出一个名字。
顾微尘静立其后,任那哭声穿心刺骨。
她忽然明白,这些不是普通的祭品。
他们是双重弃子——先被家族视为废物驱逐,再被玄冥殿秘密回收,沦为“伪圣”觉醒的燃料。
她解下披风,覆于最近一具尸骸肩头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现在有人记了。”
说完,她抬步向前。
心渊入口就在眼前。
洞口幽深,黑雾翻滚,隐约可见内里九百尸骸首尾相连,经络由银丝串联,汇入中央那具悬浮的“伪圣体”。
而她站在边缘,执灯手指尖缓缓触向地面——她踏入祭坑核心,空气骤然凝滞,仿佛连时间也被这地底深渊吞噬。
九百具尸骸首尾相连,排列成环状阵列,每一具的经络皆被银丝贯穿,如蛛网般精密交织,最终汇聚于中央那具悬浮的“伪圣体”。
那空荡皮囊双目紧闭,皮肤下却有暗流涌动,归一纹如活物般缓缓蠕动,像是在吞吐天地间最原始的残缺与痛苦。
顾微尘站在边缘,执灯手指尖轻触地面——刹那间,一股微弱却熟悉的波动自地脉深处传来。
是修痕纹。
她瞳孔一缩。
那是她在命梭殿修复残卷时,无意中复原出的一道上古典籍中的基础符理,属于“修复之道”的雏形。
她曾以为这只是古法遗存,却不曾想,竟在此处、以如此方式重现。
只是……被彻底扭曲了。
不是修补残缺,而是以千万人的破碎为薪柴,强行拼凑一个虚假的“圆满”。
净无尘要的不是救赎,是掌控——用所有凡根者的不甘、怨恨、绝望,炼成一道能统摄万灵的“神谕之力”。
他将“修复”异化为“抹除”,把残缺视为污点,而非道的一部分。
这不是修道,是亵渎。
执灯手微微震颤,掌心匠印滚烫如烙铁,远古匠魂的哀鸣再次响起:“此非修……是炼人!”
与此同时,体内残脉猛然抽搐,剧痛如潮水般席卷神识。
她仿佛听见九百个声音同时嘶吼——有孩童的哭喊,有母亲的低泣,有临终前不甘的喘息。
那些被剜去灵根的灵魂碎片,在归一纹的牵引下疯狂震荡,竟与她的残脉产生诡异共鸣。
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也成了祭品之一,神识正被一点点撕裂、抽离。
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,一道黑影破雾而来。
玉面判踉跄现身,手中长鞭断裂成数截,胸口渗血,面具裂开一道细缝,露出其下苍白的脸。
他死死盯着她,声音沙哑而急促:“快走!主阵已启动第七重——‘献魂引光’!再不退,等圣体睁眼,所有怨念都将被炼为纯粹愿力,你也逃不了!他们会把你钉在这里,作为最后一块‘补全之材’!”
顾微尘没有回头。
风拂起她染尘的衣角,她缓缓盘坐在坑心,面对九百尸骸,背对虚空。
她将执灯手按入自己心口,指尖划过胸膛,割下一缕神识,血珠未落,已被青铜般的冷光裹挟。
她俯身,将那一丝神识轻轻嵌入最近一具女童尸骸的眉心。
寂静。
片刻后,那枯槁的手指,竟微微动了一下。
干裂的嘴唇微启,一声极轻、极弱的呢喃逸出:“娘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泪,无声滑落。
她抬眼望向幽深穹顶,目光穿透层层黑雾,仿佛直抵天外。
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:“你们要炼神,我来拆炉。”
话音落,执灯手泛起青铜冷光,纹路自掌心蔓延至指尖,如同古老匠器苏醒。
她不再追溯归一纹的源头,而是逆向解析其结构——一寸一寸,剥开银丝缠绕的真相,拆解那些被强行缝合的灵性断痕。
而在地表,小豆子猛然睁眼。
木雕小鸟翅膀第一次完整展开,振翅飞向空中,洒下一片金丝般的光尘,如星雨坠落青崖城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