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,第二击将更为沉重——那不仅是对钟的叩问,更是对整个命途体系的挑战。
而就在这一瞬,天地忽静。
连风都停了。
九洲之上,无数残破碑石微微震颤,那些曾被抹去的名字,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。
第二槌落下时,天地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那不是声音的传播,而是存在本身的震荡。
钟声化作无形涟漪,以命枢钟为核心向九洲四海奔涌而去,所过之处,山河静默,云层如纸般剥落。
它不震耳,却直抵魂魄最深处——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命运那根早已锈蚀的弦。
就在这一瞬,散落在各州荒野、废墟与古战场的“伪誓碑”残骸忽然无火自燃。
那些由命丝编织而成的虚假功名、强加于人的宿命铭文,在烈焰中化为灰烬,而埋藏其下的真实姓名却腾空而起,如星雨洒落苍穹。
每一粒光点都带着久远的记忆与不甘的执念,在夜空中划出璀璨轨迹。
中州边缘,裴元礼跪在焦土之上,仰望着漫天飞舞的名字。
他看见了父亲的名字在光雨中浮现,又缓缓消散;看见幼时村学里刻在他臂上的宗族印记自行崩裂,化作尘埃。
他的眼眶终于溃堤,泪水滚过满是风霜的脸颊,滴入干涸的土地。
“我……不是弃子。”他喃喃道,声音颤抖却清晰,“我不是没有来处的人。”
与此同时,雷域边缘,百炼翁的匠印自废墟中缓缓升起。
那方古老的印信布满裂纹,此刻竟与命枢钟第三道缝隙产生共鸣,发出低沉嗡鸣,如同跨越千年的回应。
虚影微闪,老匠人的轮廓依稀可见,他凝视着钟身,目光落在那道未愈之痕上,唇角轻动:
“此钟……我当年未补完。”
风穿过残印,带走了最后一缕执念。
“今日,由你续上。”
话音落尽,印信碎成光点,融入钟体。
刹那间,钟内灵流暴涨,仿佛沉睡的脉络重新苏醒。
高空之上,顾微尘立于钟顶,骨槌高举,指尖已近乎透明。
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瓦解,残脉寸寸断裂,如同沙塔倾颓。
但她没有迟疑。
她知道,这第三击,不只是对钟的一叩,更是对这个以“完美”为名、压抑万灵本真的世界的终审。
就在她即将挥槌之际——
命无归忽然抬手,将缠绕指尖的最后一缕金丝投入钟口。
那丝线纯净如初雪,却是他一生未曾说出口的软弱与渴望。
“替我也敲一声——”他的声音很轻,像风穿隙,“给那个永远不敢承认破碎的我。”
钟身剧震!
第三声轰然炸响,比前两响更甚,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应和这一击。
声波横贯海天,直抵极南之地——那里,一盏孤灯仍在燃烧,灯火摇曳,却顽强地与钟声遥相呼应。
金色命纹自钟体蔓延而出,织成巨网,弥合天际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痕。
苍穹之下,众生心头压了千年的枷锁,悄然松动。
钟声止息。
顾微尘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晨光中,唯余那柄骨槌自虚空坠落。
陵不孤从雷柱残骸中冲出,伸手接住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单膝跪地,第一次任泪水滑落,砸在青铜槌上,溅起细微回响。
“你修的……是我的命。”
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石缝之间,那株叶脉如金丝的青芽悄然绽放。
花瓣残缺一角,却熠熠生辉,似有某种古老之力正从它的蕊心缓缓苏醒。
三日后,石室门启。
一道身影缓步而出。
左臂不再是血肉之躯,而是一只泛着青铜冷光的“执灯手”——
玄鳞甲残片为骨,青蚨剑丝为筋,隐约流转着不属于此世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