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九绝阵主眼……在这里。”她喘息着,指向图中一点,“他在用‘伪圆满’压制天道裂痕……就像你师父当年,想用金箔盖住瓷器的崩口。”
她说完,颤抖的手缓缓探入心口衣襟,掏出一支早已锈蚀的修复签,上面三个小字依稀可辨——
残亦美。
那是顾微尘亲手写给她的,三十年前,在她第一件独立修复的作品前。
风起,沙扬。
顾微尘依旧静坐,右眼流金未散,神识仍在命网中巡弋。
她不知小蝉已醒,也不知金缕娘现身。
她只感觉到,整张命网正隐隐震颤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。
而就在此时,海底深处,一道黑丝悄然浮现,细若游虫,无声无息地朝着她的天灵逼近。
雷光撕裂幽暗的海流,炸开一瞬刺目的银白。
那根黑丝尚未触及顾微尘天灵,便在半空中崩为齑粉,化作腥臭的黑烟消散。
陵不孤的身影如鬼魅般挡在她身前,肩甲已被噬神梭线腐蚀出焦痕,却纹丝未动。
他眸中寒光凛冽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从深渊传来:“你缝的是命,他要的是魂。”
顾微尘右眼金芒微颤,神识仍在命网深处游走,听觉却清晰捕捉到了这句话。
她没有回应,只是指尖微动,金线在虚空间轻轻一震,似有若无地回响着某种古老频率。
“你越修,他越强。”陵不孤侧首看她,目光复杂,“你的执念是‘修复’,而他的命梭,正以这执念为引,汲取力量。你在救一人,他在养一场劫。”
顾微尘终于动了。
她缓缓摇头,动作轻却坚定,像一件历经风霜却未曾倾塌的古器。
“不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穿透水流与寂静,“他不要力量……他要我承认——承认他才是对的,他是更好的修复师。”
她抬起手,掌心托着最后一片玄鳞甲,幽蓝泛金,边缘布满岁月刻痕。
那是当年她在现代修复展上亲手揭下的残片,来自一件被强行复原、最终碎裂的宋代青瓷尊。
她曾说:“裂处即年轮。”如今,它成了她唯一的护目之物。
“那就让他看看,”她低声呢喃,将玄鳞甲贴于右眼,“什么叫真正的‘全’。”
刹那间,瞳中金芒暴涨,命络通瞳与玄鳞共鸣,映照出三界命线最本源的脉动。
她咬破指尖,不再用金线穿引他人命运,而是将线头刺入自己心口,鲜血顺经脉流淌,浸润金线,直连命河逆流尽头——中州地底,幽冥高台。
两界记忆轰然交汇。
画面浮现:现代实验室,灯光冷白。
年轻的顾微尘站在破碎的瓷器前,手中镊子夹着一片原始胎骨。
“文物不是用来完美的,是用来记住时间的!”她对着师兄怒喊。
“可世人只认完好!”师兄嘶吼,眼中布满血丝。
他执意用现代材料填补缺口,只为展览如期举行。
那一夜,国宝崩裂,尘屑纷飞,如泪洒落。
次日,师兄失踪,再无音讯。
此刻,在命线交织的虚空中,顾微尘以心为针,以血为引,绣下最后一针。
图案并非圆满莲花,亦非重生图腾,而是那件碎瓷崩裂的真实走向——一道歪斜、不规则、带着遗憾的裂纹,宛如闪电劈开岁月。
九绝阵猛然一震。
远在地脉深处,命无归浑身剧颤,手中青铜织梭发出凄厉嗡鸣。
他抬头望向悬浮的命盘,瞳孔骤缩——小蝉的命线已不再纯净流转,其上赫然浮现出一道诡异纹路:修痕纹。
紧接着,一道又一道,凡被他篡改过的命线,皆开始浮现相似印记,如同锈蚀蔓延,又似旧釉重生。
而最中央,属于“织命者”自身的命盘之上,竟也缓缓浮现出同样的裂纹图案——
正是百年前,他曾试图织入却被强行抹去的那一笔。
他僵立原地,指节发白,嘴唇颤抖:“这纹……是我当年……没敢刻上去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