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、十道、百道……直至最后一道融入。
嗡——
残片剧烈震颤,竟自行延展重塑,化作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。
镜背镌刻未知符文,镜面澄澈如水,映照出万里山河轮廓。
而在河床幽暗之处,无数漆黑石碑正在悄然龟裂,裂缝中透出微弱光芒——那是隐藏在世界底层的“伪誓碑”,正因新律诞生而动摇根基。
顾微尘将那面由石灯残片重塑而成的铜镜,缓缓按入胸前血肉。
剧痛如潮水般涌来,她咬紧牙关,指尖微微发颤,却未曾退缩。
铜镜边缘镌刻的符文仿佛活物,在触及皮肉的一瞬间游走蔓延,顺着血脉向四肢百骸渗透。
她的身体如同容器,被强行灌入某种超越凡躯所能承载的法则之力——皮肤下浮现出细密金纹,宛如古器修复时留下的金丝补痕,一道道交织成网,将破碎的道脉重新勾连。
这不是疗愈,而是封印。
以身为匣,藏律于心。
她抬手,一缕青丝垂落指间。
剑光掠过,三千长发断作两截。
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散,又被她握紧、搓捻、拧成一根坚韧的绳索。
她将一头牢牢系于腰际,另一头缠上那块断裂的记名碑残骸——碑身沉重,铭文模糊,却仍残留着被抹去名字的灼痕。
“你疯了吗?”陵不孤低喝,目光紧锁她苍白的脸,“此碑浸染魔渊诅咒,拖它出去,等同背负万劫之罚。”
顾微尘没有回头,只是轻轻摇头。
“它不该沉在这里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钉子般揳进大地,“它是谎言的证物,也是真相的起点。我不带它走,谁还会记得他们曾存在过?”
话音落下,她用力一拽。
断碑离地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仿佛整片深渊都在呻吟。
每一步踏出,她的双腿都在颤抖,鲜血从胸前渗出,沿着铜镜边缘滴落,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之花。
可她的背脊始终挺直,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旗。
七具守界遗灵伫立原地,铠甲斑驳,残魂摇曳。
他们望着那女子拖碑前行的身影,忽然齐齐解甲。
金属坠地之声接连响起,清脆如钟鸣。
铠甲化为灰烬,随风而散。
他们的面容终于清晰起来——有少年、有老者、有执笔的匠人、有持剑的卫士。
他们仰天长啸,声音穿透幽冥:
“吾等……归矣!”
残魂化作风中轻烟,朝着南方海域飘去。
海面波澜乍起,隐约可见无数沉船残影浮出水面,像是等待已久的接引之舟。
顾微尘脚步未停。
陵不孤默默走到她身侧,与她并肩而行。
他的身影遮住身后阴云,投下一小片安稳的阴影。
“接下来,要去哪?”他问。
她望向极南方向。
海天交界处雷云翻滚,层层叠叠如巨锅倒悬,电光在云底奔走,似有古老禁制正在苏醒。
而在那雷霆深处,隐隐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。
“去把那些被钉在天上的规矩,”她低声说,眼神清明如镜,“一根根拔下来。”
话音未落,胸前铜镜忽地一烫!
镜面泛起涟漪,映出深海之下的景象:一座青铜巨城沉眠于海沟底部,城墙斑驳,刻痕累累。
原本“匠临·再启”四字正悄然褪色,取而代之的是四个新生血字——
执灯者死。
城中心高台之上,那盏燃烧了万年的古灯猛然爆燃,火焰冲天而起。
一道模糊身影自光影中缓步走出,轮廓依稀可辨。
他手中握着一把断刃,刃身裂纹与青蚨剑残片同源,嗡鸣不止。
“你修得了天……”那身影低语,声音如锈铁摩擦,穿透时空而来,“可修得了我吗?”
与此同时,魔渊地底骤然死寂。
雷云倒悬如锅盖压顶,九霄之上,七道紫黑色裂痕缓缓睁开——那是尚未凝聚完全的雷眼,每一颗都如深渊巨瞳,冰冷注视着这片开始动摇的土地。
青痕悬浮半空,小小身躯剧烈震颤,琉璃双目骤然泛起血纹。
“雷纹逆生……”他喃喃出声,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怖,“……天罚要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