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滴血,都像一盏灯,在虚空中亮起微光。
亡者之影微微颤动,神情依旧平静,却似有某种沉重的东西,正在缓缓卸下。
“他们的债,我认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不大,却传遍四野,“我的灯,还。”
祭坛忽地一震,地面逆八卦阵纹重新流转,死灵石粉末泛起幽蓝光泽,玄鳞甲碎片嗡鸣震颤,似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契约。
而在她识海深处,七道旧伤印记炽热如烙铁,魂隙灼痕翻涌,煞池撕裂处传来抽搐般的剧痛,焊脉之处,无形丝线一根根绷断又重生。
但她也明白——
有些命,不该一个人扛。
有些道,必须有人去修。
夜风卷起她残破的衣袖,露出左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。
黑纹仍在蔓延,与青蚨剑残刃共鸣,隐隐透出青铜色泽的微光。
而在她怀中,一枚从古鼎修复时留存的青铜钉,正贴着心口,安静发烫。
第六夜,子时未至,寒庐内外却已如死寂深渊。
祭坛骤然一震,仿佛地脉深处有巨兽苏醒。
原本黯淡的命纹阵眼猛然爆发出刺目青光,如同枯木逢春,逆流回溯——光芒不再是微弱喘息,而是如江河决堤般暴涨,将整个小屋映得通体透明,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凝成一道道流动的符线。
顾微尘盘膝而坐,脊背挺直如碑,可她全身经脉早已千疮百孔。
七日不眠,七伤齐燃,她的魂隙在渗血,煞池如沸水翻腾,焊脉处不断崩裂又强行接续,像一根根绷到极限的琴弦,随时会断。
但她没有动。
她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钉。
它不过寸许长,表面布满铜绿与细密裂纹,是当年修复上古残鼎时,从鼎心最深处剥离出的“钉心”。
彼时她便察觉其内藏一丝异韵——非金非玉,似骨非骨,仿佛曾贯穿过某种古老存在的命门。
她留了下来,只因直觉告诉自己:这东西,终有一日要用来“缝命”。
此刻,便是那一日。
她咬破舌尖,逼出一滴精血,点于青铜钉尖。
执尘术运转至极致,灵力不再奔涌如潮,而是收束成丝,如绣花针般牵引着神识,在方寸之间雕琢重塑。
她以血为媒,以痛为锤,将整枚青铜钉缓缓锻造成一枚微型骨针——纤细、锋利、透着幽暗的青铜光泽,尾端竟天然生出一圈微不可察的纹路,形似闭合的眼。
就在骨针成型刹那,剑灵·孤鸣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长鸣!
它自青蚨残刃中挣脱而出,通体化作一道银白流光,不向敌,不斩人,竟直冲祭坛核心!
在触碰到命纹交汇点的一瞬,它低语般呢喃了一句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:
“它……想被修。”
顾微尘瞳孔微缩。
不是她在主导,也不是剑灵在相助——而是这柄陪伴陵不孤百年、饮尽孤煞之血的本命剑灵,终于认出了眼前这场仪式的本质:这不是封印,是修复。
它所侍奉之人,并非魔头,亦非灾星,只是一个被命运撕碎的、尚未成形的“完整”。
共鸣爆发。
陵不孤的身体猛地弓起,如遭雷击。
眉心黑纹骤然扩散,宛如墨汁滴入清水,迅速爬满脸颊、脖颈,甚至渗入双眼——猩红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漆黑,仿佛他的灵魂正被彻底吞噬。
“不行……还差一线!”顾微尘低喝,额角血管暴起。
没有犹豫。
她抓起骨针,狠狠刺入自己左手小指根部!
剧痛袭来,像是整根手指被碾成粉末。
鲜血顺着经络倒灌,执尘术疯狂运转,将痛感转化为最后一丝清明。
她咬牙拔出骨针,针身已被染成深红,末端竟隐隐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金色纹路——那是她七日来以自身创伤为引,悄然烙下的“安魂契”。
然后,她伸手,将针尖缓缓穿入祭坛中心那缕发丝之中。
那是陵不孤幼年剪下的一截头发生长之根,埋于煞土十年未腐,被视为“命核残片”。
针落瞬间,血线乍现。
一道猩红丝线自她掌心延伸而出,沿着骨针流淌,缠绕发丝,继而穿透阵法,直没虚空——下一息,那线仿佛跨越了幻境与现实的界限,牢牢系在了陵不孤剧烈抽搐的心口之上。
两人命脉,自此相连。
风止,雪凝,天地间只剩这一根血线颤动不休,如同新生的脐带,承载着伤痛、执念与不肯低头的修补之志。
而在她身后,天罚影的身影悄然浮现檐角,金瞳映着那根血线,第一次有了波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