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庐外风雪未歇,卷着碎冰的风刃刮过屋檐,发出低哑如呜咽的声响。
屋内烛火摇曳,在斑驳土墙上投下七道扭曲影子,围成一圈,像是某种古老的祭仪。
顾微尘盘膝于阵心,七件残器环列身周——断剑、裂镜、锈铃、残印、破扇、缺角鼎、半枚玉珏。
它们皆出自归墟一战,曾属不同修士所有,如今灵光将熄,形骸破碎,唯独在她布下的残脉阵中微微震颤,仿佛沉睡的脉搏被重新唤醒。
她右手抬起,指尖轻轻划过掌心,鲜血滴落,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线,随即被无形之力牵引,分作七缕,精准点落在七具虚影对应的心脉位置——那是她在识海中构建的“共感图谱”,以自身残脉为引,借修复之道反向温养他人经络。
此刻,陈樵正躺在十里外的山洞中,脊椎断裂三寸,灵脉尽毁。
他是散修盟最年轻的执火使,因挡下千伤堂追杀而遭“噬道纹”侵蚀。
那是一种诡异咒印,专噬灵机,不留生机。
寻常医修见之退避三舍,唯有顾微尘敢碰。
血落阵中,残脉道体骤然一震。
她体内本不该存在的灵流开始逆向运转,如细丝般渗入陈樵断裂的经络。
这不是疗伤,而是“接续”——如同她前世修复一件断颈青铜樽,需用极细金丝嵌入裂痕,一点一点校准结构,不容毫厘偏差。
原心玉灵盘绕她腕间,青丝小蛇般的躯体泛着冷光,声音清冽如霜:“你把自己当炉鼎烧,迟早连魂都碎成渣。”
顾微尘闭目不答。
识海深处,一幅由血与神识交织而成的人体经络图缓缓展开,中央一道黑纹如活物蠕动,正是“噬道纹”。
它像某种寄生藤蔓,根系扎进灵脉节点,每一跳动,便啃噬一丝灵机。
但她看得更细。
在显微般的感知下,那纹路并非纯粹魔咒,而是有规律地收缩、舒张,节奏近乎呼吸。
更奇怪的是,每当她的灵力靠近,噬道纹竟会短暂停滞,仿佛……在回应?
这不像毁灭,倒像一种错乱的“共生”。
她睫毛轻颤,指尖再度蘸血,这一次,不是点向虚影,而是贴上了自己心口那道尚未愈合的黑纹——黑色符令融入之处。
刹那间,皮下微光流转,如同星河初启。
门外,火疤妇倚门而立,左脸覆着焦痕,右眼却清明如炬。
她盯着屋内那道静坐的身影,忽然抬手拦住一名欲叩门的散修。
“别吵。”她声音沙哑,“她已三日未眠。再耗下去,残脉要断。”
话音未落,一道枯瘦身影踉跄扑入,雪沫四溅。
是个女修,衣衫褴褛,怀中紧抱一具焦黑襁褓,双膝跪地,嘶声道:“救我儿子……他还没开灵根……求您……”
人未说完,已然昏厥倒地。
手中滑落半片符纸,边缘焦卷,墨迹暗红。
顾微尘睁眼。
目光落定那符纸瞬间,她瞳孔微缩。
那是归墟之战时,千伤堂围攻所用的标记符——以修士心头血为墨,刻“引煞阵眼”,专破道心。
她缓缓伸出手,指尖沾血,轻轻一点符纸。
血珠渗入焦痕。
刹那间,异变陡生!
焦痕如活藤逆向生长,迅速蔓延至雪地,勾勒出复杂纹路。
线条交错,层层嵌套,最终凝成一座完整阵图,中央三字浮现,猩红如血:
南荒·血池殿
屋内死寂。
烛火忽明忽灭,映得七件残器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,竟与阵图纹路隐隐呼应。
顾微尘呼吸微滞。
这不是简单的空间坐标——这是“活”的阵法结构,蕴藏着能量回路、灵压节点、甚至……人体承力极限的计算痕迹。
像极了一件亟待修复的破损法器。
她取出观微浆,滴入双目。
视线骤然清晰,世界褪去表象,只剩下流动的灵线与结构的缝隙。
再看那符纸,已非纸片,而是一段被压缩的记忆载体,封存着某次仪式的全过程。
她咬破舌尖,将符纸贴于心口残脉。
轰——
神识被猛地拽入一片猩红幻境。
眼前是巨大血池,浓稠如浆,九百具赤身修士悬浮其中,四肢张开,脊背尽数刻满“噬道纹”。
那些纹路随着池水起伏而搏动,竟似活物。
每搏动一次,便有一缕淡金色雾气从他们体内抽出,汇入池心一座青铜巨鼎。
鼎身铭文缓缓浮现,古篆森然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