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破云层,如薄纱般洒落在演武场的青石地面上。
魏无牙立于中央,身影孤峭,手中紧握那柄曾随他征战外门十年的残刀——“执灯人”。
刀身斑驳,灵纹早已黯淡,唯有刀脊一道细缝中,隐隐有药香渗出,似草木复苏前的低语。
四周寂静无声。
内门外门弟子皆驻足观望,监察使裴元礼负手立于高台,目光沉沉。
百炼翁倚在廊柱旁,枯眼微眯,仿佛在等待一场久违的雷鸣。
魏无牙缓缓抬起刀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凿:
“我修了十七年。”
“每日寅时起,子时歇,断骨接续三次,经脉逆冲九回。我以为只要够狠、够拼,就能挣脱这副残躯,逆天改命。”
他顿了顿,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笑意,“可没人告诉我——命不可逆,道可修。”
话音落,刀锋一转,竟不是斩向对手,而是横于胸前,双手用力一折!
“咔——”
一声清脆裂响,震彻全场。
执灯人从中断裂,断口处却不溅血光,反有一缕碧色灵流自裂隙涌出,如春泉破冻。
紧接着,在众人惊视之下,一点嫩芽从刀缝中探出,迅速抽枝展叶,缠绕断刃,绿意盎然,竟似活物重生。
魏无牙跪地,将断刀深深插入青石缝隙,朗声道:
“从今起,我不再为宗门战,不为荣辱争。我为‘执灯人’守路——守那些被弃之不顾的残功、废体、断脉之人的一线生机!”
风骤停。
绿芽轻颤,仿佛回应他的誓言。
下一瞬,灰袍人群自角落走出。
灰道人领头,身后十余名衣衫陈旧、气息驳杂的弟子齐齐跪下,掌心贴地,额头触尘。
“愿为守名者。”灰道人声音沙哑,“随您重修丹道。”
无人嘲笑。无人喝止。
连远处观礼的几位长老也沉默不语。
只因那一株从断刀中生出的绿芽,正缓缓释放出一股纯净至极的生灵之气——那是伪灵根无法吸收、却被《残脉续接术》唤醒的“地母原息”。
这一夜,清扫房内烛火未熄。
顾微尘盘坐阵心,面前三器陈列:一方古铜镜(映气络)、一柄玉砭针(导灵流)、一枚残环戒(聚匠意)。
三器成三角,以匠印为引,伪脉引为桥,结成《补天匠录》所载最基础的“续微阵”。
她闭目凝神,指尖轻点玉简上《残脉续接术》最后一段口诀:“……以己身为器,以痛觉为尺,循损而入,逆溃而行。”
灵气缓缓注入经络——刹那间,剧痛如千针万刺,自丹田炸开,直贯四肢百骸。
她的凡尘根本不能纳灵,此刻强行引导,等于在干涸龟裂的河床上引洪奔流。
冷汗浸透衣背,她咬唇不出声,脑海中却不断重构体内气络图景:哪里淤塞?
哪处断裂?
哪一线尚存微光?
就在意识几近溃散之际,腰间青蚨剑忽然嗡鸣,剑身浮现淡淡金纹,竟自发牵引一丝灵流,绕过她最脆弱的膻中穴,引入奇经八脉死角。
与此同时,灵匠令自胸口浮现,光芒暴涨。其上新纹缓缓成型——
一巨匠立于天穹裂隙之下,手持非锤非剑之物,而是一缕流动的金丝,正穿引天地断痕,缝补苍穹。
那身影轮廓,竟与她昨夜所见壁画中的补天匠主,悄然重合。
剑灵最后的声音幽幽响起,仿佛来自时间尽头:
“匠主最后说——”
“‘若有人能修我残躯,便是新天。’”
千里之外,绝崖之上。
陵不孤猛然睁眼,雷锁第五寸轰然崩裂!
幽蓝灵流冲天而起,化作虹桥贯穿星河,照亮整片夜空。
那一瞬,他感知到了什么。
不是力量增长,而是一条路——被尘封、被遗忘、却正在被人一点点修复的路。
而在藏经阁第三层深处,无人察觉的角落,一部从未登记在册的玉卷悄然悬浮半空——《归墟舆图》。
它布满蛛网般的裂纹,幽光流转不定。
而在顾微尘每夜沉睡之时,识海深处,总有无数断碑浮现,林立如墓,碑文模糊,唯余一个名字反复刻入梦境:
“归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