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微尘转身,目光投去。
只见一名魁梧弟子跃上副台,手持一柄布满裂纹的法斧,灵力狂暴翻涌,如雷霆奔走。
赵铁脊,外门斗技榜前十,素以刚猛着称。
他狞笑着逼近,斧刃劈空,带起刺耳啸音。
而她只是静静站着,腰间青蚨剑未出,玄鳞甲未启,甚至没有摆出防御之势。
反而,她抬起右手,指尖轻颤,似在测算某处细微的震频。
目光,落在那柄斧刃最深的一道裂痕上。
赵铁脊的狞笑还在半空回荡,斧光如雷劈落,卷起尘浪滚滚。
演武场边缘的石砖被余波震裂,碎屑四溅。
然而顾微尘未动。
她只是抬手,指尖轻颤,仿佛在丈量风的频率、灵流的走向。
那一瞬,她的目光不是落在赵铁脊身上,而是凝于他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的法斧——尤其是斧刃中央那道最深的断裂。
那里,灵力流转错乱如狂蛇,每一次爆发都像是自残般撕扯着器身本源。
“蠢货。”她在心中低语,“不是你驾驭它,是它快要崩你了。”
伪气自丹田升起,九丝金光穿行经络,如绣花针引细线,精准无比地汇于右手指尖。
她并未出手格挡,也未催动玄鳞甲防御,反而迎着斧风向前半步,指尖轻轻点上那道裂痕。
触感冰凉而躁动,如同抚过一头濒临暴毙的凶兽脊背。
刹那间,她的眼中世界变了。
不再是血肉之躯与飞舞兵刃的对峙,而是一幅由灵纹构成的残损图谱——法斧内部的灵脉早已扭曲断裂,原本规整的符阵因长期粗暴使用而错位移位,灵气逆行,积郁成毒。
这不是一件兵器将毁,而是一个“病人”在垂死挣扎。
她以指为针,以伪气为线,顺着那错乱的灵纹缓缓梳理。
一缕极细微的气息渗入裂缝,像清泉注入干涸河床,又似医者抚平痉挛经络。
她不动声色,却已在方寸之间完成了一场精密到极致的“修复”。
众人只见她手指轻点,毫无动静。可下一息——
法斧骤然震鸣,通体泛起温润光泽,裂纹中金光游走,竟如活络复苏!
更令人骇然的是,那原本狂暴外放的灵力猛地一滞,继而调转方向,顺着修复后的灵纹反向奔涌!
“不——!”赵铁脊惊吼未绝,便觉手中巨斧脱控,斧锋一偏,带着千钧之势狠狠斩向自己肩头!
骨裂声清晰可闻。
他踉跄跪倒,左肩鲜血淋漓,法斧脱手坠地,却不砸向地面,而是轻轻翻转,斧柄朝前,稳稳停在顾微尘脚边,仿佛臣服。
有人倒抽冷气,有人瞳孔紧缩,更有外门弟子失声:“这……这是认主?!”
裴元礼立于高台,监察令符几乎被捏碎。
他死死盯着那柄静伏于地的法斧,脑海中轰然炸响:“她没有破器,也没有夺器……她是治好了它。”
唯有魏无牙看得最透。
他握刀的手微微发抖,低声喃喃:“原来……灵器也会‘生病’。而她,是唯一的医者。”
喧嚣未歇,第三关已启。
论道台上,诸弟子依次登台,言辞激昂。
“灵根为基,天命所归!”“功法至上,顺天而行!”一个个皆以天赋为尊,视资质为不可逆之律。
轮到顾微尘时,全场屏息。
她未开口,只从袖中取出一粒灰烬——不过米粒大小,色泽黯淡,正是昨夜炼化伪脉引后残留的“长明丹”残渣。
她将其置于玉盘之中,双手合拢,伪气缓缓溢出,如雾缠绕。
片刻后,灰烬微颤。
一道极细的金丝自灰中浮现,接着是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纵横交错,竟勾勒出完整的丹方脉络!
虽无形体,却有神韵,宛如涅盘重生。
她抬头,声音不高,却穿透全场:
“道基不在天赐,而在人心不弃。此丹曾死,因有人修它;此人曾废,因有人信它。”
话音落下,万籁俱寂。
连风都停了。
檐角一名枯瘦老者缓缓起身,拄着一根斑驳木拐,一步步走下高台。
百炼翁——这位隐居三百年、被视为传说的匠脉长老,首次现身人前。
他走到顾微尘面前,浑浊双眼中竟有泪光闪动。
“三百年了……终于有人懂‘修’字真意。”
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匠印,铜绿斑驳,刻着一个“执”字。
轻轻放入她掌心。
“持此印者,可入藏经阁第三层。”
话音未落,钟声自阁楼深处响起——
一声,两声,三声。
低沉悠远,似穿越时空而来。
隐约间,有人听见古老意志呢喃:
“匠主……归来。”
百炼翁望向那座尘封百年的阁楼,眼中悲喜交集。
而顾微尘低头看着掌心的印章,指尖摩挲其纹路,仿佛触摸到了某种沉睡已久的真相。
风拂过演武场,吹散余烬。
墨香,悄然浮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