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田空空,如同一片未经开垦的死地,任何试图涌入的灵气都在触及其边界的瞬间消散无踪。
这便是凡体,天道所弃的废土。
顾微尘深吸一口气,灵田间湿润的土腥味混杂着净心莲的淡香,非但没能让她心安,反而像一根无形的绞索,勒紧了她的咽喉。
她没有放弃,再度引动天地间游离的灵气。
这一次,她没有试图将它们粗暴地灌入丹田,而是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一缕,试图让它在经脉中循环。
然而,这具身体的伪经脉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。
那缕灵气虽细,却如烧红的铁水,刚一进入,狭窄的脉络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剧痛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神识。
伪经脉剧烈震颤,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断裂。
强行聚气,无异于以泥壶煮沸水,壶碎人亡。
观微浆带来的冷静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剧痛之中,她的意识反而沉淀下来,洞察着体内那微弱灵气的每一次冲撞。
她看到了,传统的凝气法门,讲究的是“筑坝蓄洪”,先以神识在丹田筑起堤坝,再引浩瀚灵气汇聚成湖。
可她的丹田是死地,伪脉是细渠,根本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。
强行筑坝,只会是堤毁渠崩的下场。
一个遥远的记忆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。
前世,她曾修复过一只宋代官窑的薄胎瓷瓶,瓶身布满细密的冲线裂纹,裂而不碎。
寻常匠人会用胶漆粘合,但那只会破坏其神韵。
她用的,是早已失传的“金缮锔补”之法,以金线顺着裂纹走向,将碎片“锔”在一起,非但不遮掩残缺,反而让裂纹成为一种承载力量的全新纹路。
对!不是粘合,是锔补!不是蓄洪,是引流!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:既然不能“聚”气,那便“分”气!
将一股灵气拆分成无数细丝,如金线穿行于脆弱的经脉之中,不是去填满丹田,而是以丹田为中心,将这些灵丝“织”成一张能够承载力量的网!
她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,立刻行动起来。
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、毫无灵气波动的死灵石,这是外门弟子用来练习感知力的废品她并指为笔,以青蚨剑的锋刃在指尖轻轻一划,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。
血珠滴落在一小撮静心泥上,她迅速将其调和,指尖蘸着这混杂了自身精血的泥土,在自己平坦的下腹,也就是丹田在体表的投影之处,开始描绘。
她画的,正是记忆中那只瓷瓶上繁复而有序的“九转金丝图”。
第一笔落下,她以神识从死灵石中精准地剥离出那缕星火,如牵引一根看不见的蚕丝,小心翼翼地让它顺着血泥的痕迹缠绕而上。
过程如同在风中穿针,对神识的控制要求达到了极致。
第一缕灵丝附着成功,她的身体只是微微一颤。
但当她开始描绘第二笔,牵引第二缕灵气时,痛苦骤然加剧。
两缕灵气在脆弱的伪脉附近交汇,互斥的力道让她感觉仿佛有两根钢针在同时刺入骨髓。
她紧咬着牙关,继续画下第三笔。
“噗!”
第三缕灵气缠绕成功的刹那,她体内的刺痛感瞬间放大了百倍,如同有千万根烧红的毒针同时刺穿了她所有的脏腑。
她再也忍不住,一口咬在自己的下唇上,硬生生咬断了半片,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中炸开。
一滴鲜血顺着嘴角滴落,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幅尚未完成的“九转金丝图”中央。
奇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滴精血仿佛成了催化剂,原本只是被动附着在血泥上的三缕灵丝,竟在瞬间与血线产生了共鸣,微微震颤起来,仿佛活了过来!
远处,一道身影悄然立于灵田尽头。
裴元礼手持监察令,照例巡视。
令牌在他手中温润如玉,没有丝毫异常反应,这意味着这片区域没有任何超标的灵力波动。
他的目光本已准备掠过,却在顾微尘佝偻的身影上顿了一瞬,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衣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血渍。
他眉头微蹙,藏于袖中的一方白玉册上,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行细若蚊足的古篆小字:“凝气非聚,乃织。”
就在此时,另一道充满恶意的视线也投了过来。
魏无牙奉命巡查,一眼就看见了蹲在田埂上一动不动的顾微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