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柱散去已是第三日。
那曾被秽气侵蚀得寸草不生的百亩灵田,此刻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原本漆黑如墨、板结如铁的死土,尽数化作了疏松肥沃的深褐色,散发着令人心醉的生机。
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,田垄之间,竟已有点点新绿破土而出,细看之下,竟是数株品相不凡的灵药幼苗,叶片上露珠滚滚,灵气盎然。
顾微尘静立于田心,双目微阖。
体内那曾被视为废物的伪经脉,此刻正温润地流转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,不似灵力那般霸道,却绵长而坚韧,与脚下的大地隐隐共鸣。
她的识海从未如此清明,仿佛被一场甘霖彻底洗涤过。
她缓缓睁开眼,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断裂的玉簪。
簪尖依旧锋利,映着她的倒影。
指尖在另一端的断口上轻轻一划,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,带着她独有的气息。
她蹲下身,以指为笔,以血为墨,在那株净心莲粗壮的根茎旁,一丝不苟地刻下了最后一道符文。
那符文诡异而古朴,并非任何已知的攻击或防御阵纹,它更像是一个钥匙,一个引子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,“心渡逆纹”彻底完成。
嗡——
一声并非来自空气,而是源自地底深处的震颤,瞬间传遍了整片灵田。
这震动极其轻微,寻常修士或许毫无察觉,但对于此刻与大地紧密相连的顾微尘而言,却清晰如九面沉睡了千年的古钟,被同时叩响了第一声。
沉闷,悠远,带着唤醒万物的力量。
悬于她肩侧的青蚨剑发出一声低微的剑鸣,剑灵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,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:“……脉已活,契未全。”
契约未全?
顾微尘心头一动,还未及细想,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便如潮水般从灵田的入口处席卷而来。
“大胆顾微尘!竟敢私启地脉,扰乱宗门气运,还不速速跪下受缚!”
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,柳元化身着执法堂的玄色劲装,面色阴沉地立于田边的高台之上,身后数十名执法弟子手持法器,将整片灵田团团围住,气氛瞬间凝固。
柳元化手中托着一方古印,正是他的得意法宝“五雷印”。
印身之上电光闪烁,雷蛇游走,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。
然而,那雷光虽盛,却明显后继无力,闪烁不定,迟迟未能真正催发。
柳元化的脸色在雷光的映照下,显得愈发苍白,握着法印的手,指节甚至有些微微发颤。
前日被那净心莲光华反噬的内伤,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重。
更让他心神不宁的,是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一个被断定为灵根尽毁的废物,一个只能清扫秽土的杂役,竟凭一己之力,用那匪夷所思的“修器”手段,让一片绝地起死回生。
这彻底动摇了他根深蒂固的“灵根为本”的修炼信仰,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,正悄然侵蚀着他的道心。
“你可知罪?”柳元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,冷声质问,试图用威压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。
然而,顾微尘既没有跪下,也没有辩解。
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,将那枚沾着血迹的断簪,轻轻插入身旁的田埂之中。
这个动作,仿佛不是在面对审判,而是在宣告自己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。
“柳师叔,”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,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,“我未引脉,我只是……修好了它。你若不信,可让测灵台再照一次。”
此言一出,柳元化身后的弟子们一片哗然。
修复地脉?
这是何等狂妄之言!
地脉乃天地生成,宗门之基,岂是人力可以修复的?
柳元化面色铁青,正要怒斥她妖言惑众,一个沉稳的声音却从人群后方传来。
“既有争议,一测便知。”
众人回头,只见一名身着监察司服饰的青年缓步走出,他面容方正,眼神锐利如鹰,手中托着一枚古朴的令牌。
令牌之上,两个古篆字“察实”正散发着淡淡的清光。
“是监察司的裴元礼师兄!”有人低声惊呼。
监察司独立于各堂口之外,只对宗主负责,有监察宗门内外一切事务之权。
裴元礼的出现,让柳元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。
裴元礼对柳元化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,随即扬声道:“依宗门律法,凡有异动,当察明实情,再行论处。执法堂,启测灵台!”
柳元化骑虎难下,只得咬牙挥手。
几名执法弟子立刻催动法诀,不远处一座沉寂的高台被激活,一道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,随即弯折而下,如探照灯般精准地笼罩住顾微尘所在的这百亩灵田。
光柱之下,一切虚妄无所遁形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,死死盯着光柱笼罩的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