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他翻开的古籍,是他在宗门藏书阁角落里淘来的孤本——《灵枢残录》。
书页残破,记载的都是些早已被主流修真界摒弃的“旁门左道”。
当他将拓纸上的纹路与书中某一页的图谱对应起来时,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“归藏引脉术……以器为体,引天地无根之灵,归于己身,藏于脉络……”
书中的描述,与他拓下的纹路竟有九成相似!
这门传说中早已失传、能够让死物通灵的禁忌之术,竟然在一个杂役弟子手中重现天日!
周砚激动得浑身发抖,他仿佛看到了另一条通天大道的入口。
他下意识地将拓本和古籍卷起,想要藏入袖中。
“周砚,这么晚了还不睡,在看什么宝贝?”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周砚猛地回头,只见同僚王师兄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,目光贪婪地盯着他手中的卷轴。
他心中大骇,刚想辩解,王师兄眼中已闪过一丝杀机,五指成爪,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他的咽喉。
在执事堂,任何与失传秘术有关的发现,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。
就在周砚以为必死无疑之际,一道模糊的灰影从窗外墙角的阴影中无声掠过。
那影子仿佛活了过来,化作数道柔韧的丝线,瞬间缠住王师兄的身体,猛地向后一扯。
王师兄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就被拖入了一片更深的黑暗中,只留下一声闷响。
周砚瘫软在地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
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暗巷中响起,仿佛贴着他的耳朵:“想活命,就把手里的东西,送到清扫房后墙的第三块松砖
周砚不敢有片刻耽搁,连滚带爬地冲出文书房,消失在夜色中。
半个时辰后,顾微尘从小院后墙的松砖下,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。
打开包裹,正是周砚冒死送来的拓本和那卷《灵枢残录》。
她回到房中,将拓本摊开,又取出了那枚伴随她多年的神秘残玉。
月光下,残玉表面,随着她心绪的起伏,竟也缓缓浮现出一些新的、更加细密的纹路。
当她将拓本上的“归藏引脉术”纹路,与残玉上新浮现的纹路并置在一起时,像是有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终于被合上。
刹那间,一段尘封三百年的真相,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。
测灵台,并非天生只有“光感”之能。
它最初的设计,核心是“纹识”——识别万物本源的灵纹脉络。
三百年前,宗门一场内乱之后,有人暗中篡改了测灵台的核心阵法,斩断了其“纹识”之脉,只保留了判断灵光强弱的“光感”功能。
自那以后,昆吾山,乃至整个修真界,便只认灵根绽放的灵光强度,再也无人能“看见”深藏于万物本源之中的灵纹。
所谓“无灵根”,不过是灵纹天生内敛、无法外放强光,被篡改后的测灵台所无法识别罢了。
“呵。”顾微尘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,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,只有冰彻骨髓的寒,“不是没有灵,是你们把‘看得见’这条路,亲手给封死了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不再迟疑。
她取回那本险些被收走的清扫册,将其摊在桌上。
册页上,记录着她亲手修复过的每一件残器。
她将拓本与残玉并列置于册页旁,取过静心泥,以指为笔,引动地脉中微弱的气流,开始在清扫册的空白首页上,绘制一幅无比繁杂的图。
那正是她从拓本与残玉结合后窥见的全貌——测灵台的原构图。
她的动作不快,但每一笔都精准无比,仿佛演练了千百遍。
随着笔画的增多,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。
当最后一笔落成,一个完整的、九重灵纹环列、中央一道“心渡主脉”贯穿天地的复杂阵图,跃然纸上。
册页无火自燃,升腾起的却不是赤红的火焰,而是幽蓝色的冷光。
在光芒中,纸张化为飞灰,而那幅阵图却并未消失,反而从灰烬中缓缓升起,化作一道立体的、流光溢彩的虚影。
那,便是三百年前,测灵台最初建成时的模样。
顾微尘缓缓闭上双眼,感受着虚影中传来的浩瀚而古老的气息,低声自语,像是在对这虚影立誓,又像是在对整个昆吾山宣战:“明日律议堂开审,我要修的,不是器,不是人……”
她顿了顿,睁开眼,眸中一片清明与决然。
“是这台子本身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远在执事堂灵器库深处,那柄被封存的青蚨剑,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,声彻云霄。
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,它猛然挣脱了剑鞘的束缚,离鞘三寸,剑尖斜指天穹,直指律议堂的方向。
森然的剑气激荡而出,仿佛在呼应一个跨越了三百年的古老誓约,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