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好像一扇尘封了百年的厚重石门,被一股无形的力量,从门缝里轻轻地、试探性地推开了一线。
虽然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被引入体内,但这种来自经脉本身的“回应”,已是前所未有的突破。
顾微尘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精光一闪而逝。
她摊开左手,掌心那枚用来测试意念强度的废铜片,此刻竟微微发烫。
意念所至,物有回应。
当夜子时,屋内灯火如豆。
顾微尘正准备乘胜追击,尝试将这种意念的影响力进一步深化,屋外却倏然有黑影一闪而过,快得如同夜风吹过窗纸。
未等她起身戒备,一道窈窕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自屋檐一角落下,如同一片脱离了树枝的墨色叶子。
来人是墨九娘。
她手中那根常年盘在发髻上的黑玉簪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,对着地面轻轻一点。
一道肉眼难辨的影纹瞬间扩散开来,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,将整间屋子的门窗彻底封死。
她的目光落在顾微尘身上,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冷峻。
“你动了‘意补诀’,”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,“那是灵匠门被九天神雷劈碎的最后一页传承。”
话音未落,她宽大的袖袍中飞出三缕比发丝更细的影子,在两人之间的空中交织、拉伸,迅速构成一幅流动的幻象。
幻象中,是百年前气势恢宏的灵匠门大殿,数十名顶尖匠师盘坐于殿堂中央,他们神情肃穆,心神合一,竟是想用意念去修补一条因大战而断裂的天地灵脉。
就在此时,天穹之上风云变色,一只巨大的雷眼豁然睁开,紫黑色的天谴之雷轰然落下,一击之下,大殿、匠师、连同那未竟的宏愿,尽数化为飞灰。
“此术试图弥补天地之缺,本身便是逆天而行,故招天谴。”墨九娘的声音如同冰凌。
顾微尘却未被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吓退,她站起身,直视着墨九娘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反问:“若天道本身便有缺憾,我辈修者,为何不可补之?”
说罢,她毅然转身,将桌上的残玉拿起,又取来观微浆和静心泥,将两者混合。
她竟以墙面为纸,指尖为笔,蘸着混合了观微浆的泥浆,在斑驳的墙壁上迅速刻画起来。
她的动作行云流水,落笔处纹路蔓延,赫然是在复原那块残玉上缺失的另一半图案。
墨九娘的瞳孔骤然一缩。
当顾微尘画下最后一笔,一幅完整而玄奥的图纹呈现在墙上时,她的呼吸也随之停顿了半秒。
那纹路,正是灵匠门失传已久、唯有门主方能修习的禁忌之图——“心渡图”!
“你要试,便去落尘渊。”墨九娘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冰冷,“那里的地脉灵阵尽数破碎成尘,万年来无一人能使其复苏。若你能以你的‘意’,在那片死地激活一寸废阵,我便信你不是在逆天,而是在寻道。”
言罢,她身影一晃,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原地,唯有一枚黑玉簪“叮”的一声,坠落在顾微尘的桌案之上。
那既是信物,也是一道冰冷的试炼令。
片刻后,房门被轻轻敲响。
陈樵默默地走了进来,将一本清扫杂役的登记册递到她面前。
顾微尘翻开第一页,只见那张熟悉的墟市地脉图旁,多了一行用炭笔写下的小字:“落尘渊,三日程,无灵可引。”
顾微尘将那枚黑玉簪收起,又把那半块残玉用软布包好,贴身放在心口处。
她背起平日采药用的药篓,里面没有放任何丹药,而是几块黯淡无光的死灵石、一小袋谐频陶片的碎片,以及几块破碎的玄鳞甲。
这些都是修复高级法阵的辅材,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。
临行前,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小屋。
泥灯的灯焰映照在墙壁上那幅刚刚绘成的“心渡图”上,光影摇曳间,她忽然发现,图中某处纹路的走向,竟与她怀中那块残玉的缺口,能够完美地契合在一起。
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心底。
她伸出指尖,轻轻抚过墙上冰冷的图纹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不是我在寻找道路,是这条路,一直在等待着我去修复它。”
她推开门,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,瞬间将她留在门内的最后一丝温暖吞噬。
前方,通往墟市禁地的小道已是一片茫茫,仿佛天地本身,都在拒绝被修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