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微尘展开纸条,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他明日要烧废器库。”
他,杜明远。
顾微尘的目光变得幽深。
她凝视着那张纸条良久,最终将其投入了身前的泥灯,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。
废器库里,还有许多玄鳞甲的碎片,更有无数灵匠门前辈留下的残器……杜明远这是要釜底抽薪,断了她所有的念想。
她忽然想起了什么,从怀中取出那枚青笠客所赠的、布满神秘刻痕的齿轮。
她心念一动,将齿轮凑到一片主甲的断口处。
轻轻一按。
“咔。”
齿轮边缘的痕迹,竟与甲片上的三处古老纹路,分毫不差地契合在了一起!
顾微尘心头剧震。
这枚齿轮,竟是玄鳞甲的一部分,或者说,是开启它的“钥匙”之一!
这玄鳞甲,果然是灵匠门失传的旧制!
一个全新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。
她不再执着于将甲片强行拼凑成完整的铠甲形态。
既然无法完美复原,何不另辟蹊径?
她将七片主甲拆解开来,以金缮之法“养纹”。
她不再试图缝合,而是滋养每一片甲片上残存的纹路,让它们自己“活”过来。
此后两日,她每日只做两件事。
子时,取夜半最纯净的月露,小心翼翼地润养甲片上的纹路;午时,借铁匠铺的窑火余温,温烤甲片,以自身灵气为引,指尖在甲片上空虚画,模拟原主那苍劲有力的呼吸节律。
至第三日黄昏,奇迹发生了。
那七片原本死气沉沉的甲片,边缘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、宛若月华的银辉,古老的纹路仿佛在银辉中缓缓流动,如死物回温,有了生命的气息。
第四日,正午。
“砰!”
铁匠铺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。
杜明远一身劲装,亲率一队巡卫,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,目光阴鸷如鹰。
“顾微尘!三日期限已到,交不出修复好的玄鳞甲,就给我跪下,滚出灵匠镇!”他高声喝道,声音里充满了快意。
周遭的邻里远远看着,无人敢出声。
顾微尘缓缓从屋内走出,面色平静,手中托着一个粗陶盘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在杜明远和所有人的注视下,将那七片泛着银辉的主甲,错落有致地置于盘中。
而后,她并指如剑,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一划。
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,不偏不倚,正好滴在陶盘的正中央。
血珠触及陶盘的刹那,仿佛触动了某个古老的开关。
七片甲片上那股蛰伏的雷息骤然内敛,紧接着,它们如受无形之手牵引,竟一片片缓缓悬浮而起!
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,七片主甲在半空中自行飞舞、咬合、拼接,最终“咔”的一声,化为一面完整的护心镜。
甲片上,裂痕依旧,但那些裂痕却被流转的银辉填满,勾勒出两个龙飞凤舞的古篆——守中!
护心镜的甲脊之上,一道模糊的龙鳞纹路若隐若现,光华流转,生生不息。
全场死寂。
杜明远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与惊怒,他厉喝一声:“装神弄鬼!”猛地伸手,便要朝那悬浮的护心镜抓去。
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护心镜的瞬间,甲片上的龙鳞纹猛然一亮,一道细若游丝的雷弧“噼啪”一声自行弹出,精准地击中他的掌心!
“啊!”杜明远惨叫一声,踉跄后退三步,手掌上已多了一块焦黑的灼痕。
顾微尘缓缓伸出手,轻轻抚上那面复原的战甲。
触手温润,仿佛活物。
就在她手掌贴上战甲的瞬间,体内那刚刚贯通的带脉豁然一松,灵气流转的速度,陡然暴增近半!
仿佛一条被彻底清淤拓宽的河道,奔腾不息。
她将护心镜郑重地交还给一旁的雷瘸子。
老者双手颤抖地接过,老泪纵横,竟当场朝着北方,再次焚香跪拜:“老朽原以此甲护我尸解,未曾想,今日竟得它为我续命……”
顾微尘没有多言,转身欲返回屋中。
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,怀中那枚灵匠令,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。
她不动声色地探入怀中,灵识扫过,只见令牌背面那幅精细的山河图上,一处标记着“血脉启钥处”的红点,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,频率竟与护心镜上龙鳞纹的流光,隐隐共鸣。
也就在此时,她眼角的余光,瞥向了远处废器库的方向。
一缕与天色格格不入的黑烟,正从那个方向悄然升腾,如同一道不祥的墨迹,突兀地划破了湛蓝的晴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