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漫过宫墙时,民望钟的钟钮上还凝着熔铸时的余温。
云苏微站在钟下,望着檐角的灯笼将钟身映得暖黄,那些被铸进铜里的心跳光点,此刻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震颤,像极了苏济堂后堂药柜里,那些装着患者平安符的陶瓮。
医仙!
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人潮里挤出来。
云苏微循声望去,见是西市卖豆腐的陈婶——她上个月才给陈婶的小孙子治过百日咳,此刻妇人怀里抱着个粗陶碗,碗底沉着半勺凝固的铜汤:我家阿福喝了铜汤煮的粥,夜里没再发烧!
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。
卖菜的张老汉举着缺了口的瓷杯:我拿铜汤泡了茶,昨儿咳了十年的老痰喘,竟轻了三分!穿青布衫的书生挤到最前面,眼里闪着光:这钟...莫不是聚了三千条命的生气?
云苏微的指尖轻轻抚过钟壁。
系统在识海嗡鸣,显示京畿三十六坊的情绪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——恐惧的暗红褪成暖橘,观望的灰点染了金,西市那团火,此刻正烧得亮堂堂。
离玄烬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。
他卸了玄甲,只着月白中衣,发梢还沾着北境的雪末,却偏要往她颈窝里蹭:本王在北境杀了三百尸龙,都没见你眼里有这光。
云苏微侧头,见他眉梢还凝着冰碴,伸手替他拂落:尸龙杀得完,人心杀不完。她望着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的铜钟,您看,他们举着香,却不拜神佛;捧着符,却写着药方。
这才是真正的...改朝换代。
离玄烬突然扣住她的手腕,将她往怀里带了带。
他的掌心还留着握剑的薄茧,烫得人发慌:所以王妃这是在教本王,得民心比得玉玺更要紧?
不是教。云苏微抬眼望进他深不见底的墨瞳,是我们一起,把这道理刻进铜里,铸进骨头里。
远处传来更鼓声声。
王秉文捧着乌纱帽挤过来,帽檐还沾着香灰:七殿下,太后传旨,要您明日辰时携医卿入慈宁宫。他压低声音,老洪说的那口药井...奴才已着人去七王府后院挖了。
离玄烬的指节在云苏微腰间轻轻一掐,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狐狸:本王的药井里埋着前朝玉玺?
倒是比埋金银有趣。他转头看向云苏微,明日你同去,本王要让太后看看,什么叫...新朝气象。
云苏微正要应,忽闻钟前传来抽噎声。
明觉不知何时挣开了束缚,正跪在钟下,双手抚着冰凉的铜壁。
他腰间的锈铃早裂成碎片,此刻怀里抱着个褪色的襁褓——云苏微认得,那是前日在流民堆里见过的,裹着饿死婴孩的破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