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火箭!他的声音像被沙砾磨过的破锣。
第一支火箭划破天空时,红绡的身影突然从箭楼扑下。
她怀里抱着那坛掺了烧刀子的药酒,坠落在云苏微和火箭之间。
王妃躲!
火舌卷住她的绯色裙角。
云苏微看见她腰间的银簪在火光里发亮——那根本不是银针,是她偷偷磨尖的箭簇。
红绡笑着把药酒砸向冲过来的骑兵,酒液溅在火把上,腾起半人高的火墙。
大衍的水......她的声音混着噼啪的火势,是烫的。
离玄烬的银鞭穿透火墙,卷住云苏微的腰往回拽。
云苏微回头时,只看见红绡的身影融进火海,像朵烧着的红石榴花——三天前她还缩在柴房里哭,说军妓的命比沙粒还轻,此刻却烧得比城墙还高。
城楼上爆发出喊杀声。
伤兵们举着刀冲下楼梯,铁柱的狼牙棒砸在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北狄士兵头上,血溅在骆驼刺的新芽上,把那抹绿染得更浓了。
云苏微摸出怀里的布防图,递给离玄烬:他们的后营没水。她的声音哑得厉害,让魏虎带五百人绕到西沙丘,烧了他们的粮车。
离玄烬接过图,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痕。
他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,像在吻一片要化的雪:等打完这仗,我给你建座医馆。他抽出玄铁剑指向敌阵,就用耶律苍的狼头旗当招牌。
战鼓停了。
耶律苍的帅旗开始后倒。
云苏微看见他的战靴踩在民夫的水袋上,滑了个踉跄——那水袋里,还剩着半口她送的甜水。
红绡的唢呐声还在响。
这次没了调门,只剩嘶嘶的哨音,像根针,扎进每个北狄人的耳朵里。
云苏微摸出银针别在发间,那是红绡的银簪熔的。
她抬头看向城墙,离玄烬的玄色大氅猎猎作响,像面不肯倒的旗。
人心会烂吗?她对着风说,声音里裹着沙粒的锐,你看——她指向火海里的红绡,指向举刀冲锋的伤兵,指向抱着水袋护小娃的老人,这满地的人心,都烧得滚热。
第九日的黄昏,沙风卷着焦香扑进城门。
云苏微蹲在井台边,看士兵们用红绡的唢呐当水瓢。
井水倒映着她的脸,里面有火光,有泪光,还有离玄烬走过来时,落在她肩头的影子。
红绡的坟。她抬头说,要立在城门口。
离玄烬蹲下来,和她一起舀水。
井水漫过他的手背,他突然笑了:立块无字碑。他指了指城楼上的士兵,指了指城外的绿洲,让后世的人看——他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上的血痂,大衍的魂,在这儿。
远处传来马蹄声。
魏虎的旗号从沙丘后冒出来,后面跟着几百辆着火的粮车,火光把半边天染成了红。
云苏微站起身,离玄烬的玄铁剑不知何时佩回了她腰间。
她摸了摸剑穗上的血渍,那是红绡的,是铁柱的,是所有守城人的。
耶律苍跑了?她问。
跑了。离玄烬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,但他的狼头旗,我让人拆了。他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狼皮,给你做披风衬里,暖。
云苏微接过狼皮,突然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。
离玄烬的呼吸顿住,她却笑着退开,指向城外:
骆驼刺的新芽在暮色里舒展,连成一片绿浪。
风卷着草香扑过来,里面混着若有若无的唢呐声,像红绡在吹《破阵曲》。
等春天。云苏微说,我要在这儿种满药草。她摸了摸肚子——那里还揣着系统里最后一颗止泻丹,是给红绡留的,可惜没来得及。
离玄烬揽住她的腰,把下巴搁在她发顶:他望着远处的绿洲,眼神软得像化了的月光,等春天,我陪你种。
城楼上的士兵突然欢呼起来。
云苏微抬头,看见星空下飘起了孔明灯,是伤兵们用破布扎的,灯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大衍万岁。
红绡的唢呐声不知何时变了调,这次是《百鸟朝凤》,调门里全是希望。
云苏微望着飘向天际的孔明灯,突然笑了——她终于明白,所谓民心,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空话。
是红绡扑向火海的那刻,是老人把水让给小娃的那刻,是伤兵举着刀冲下城墙的那刻。
是所有平凡的、热烈的、不肯低头的灵魂,在沙地里开出的花。
而她和离玄烬,不过是有幸,站在这些花中间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