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你烧香,我烧账(1 / 2)

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栖鸦。

云苏微勒住缰绳时,香雪阁后库的浓烟已漫过半条巷子,混合着松脂与朱砂的甜腐味直往鼻腔里钻。

她翻身下马,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,腰间药囊里的银针撞出细碎清响——那是她方才在马背上扯断的,为的是腾出双手抱那坛从城楼水窖顺来的冰魄水。

王妃!许怀安带着四名护卫从后追来,额角挂着汗,后库门锁了!

云苏微没应声,抬手将冰魄水砸向雕花木门。

寒潭里千年不化的冰魄混着水液溅开,门闩地裂开半指宽的缝。

她伸脚踹在门缝上,木片飞溅的刹那,后库里翻涌的热浪裹着焦纸味扑出来。

救火!她扯下外袍裹住手,抄起院角的水桶往火里泼。

火星子噼啪炸在绣着缠枝莲的衣袖上,烫出一个个黑窟窿,她却像没知觉似的,弯腰从灰烬里扒拉——直到指尖触到半片未燃尽的竹纸,泛黄的边缘还沾着暗红印泥。

找到了!她低喝一声,将那半本账册塞进许怀安怀里。

护卫们提水的动作顿了顿,火光映得她眼尾泛红,立刻回医馆,用酒浸软纸页,天亮前我要看到内容。

许怀安抱着账册的手在抖。

他望着云苏微沾了黑灰的脸,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医馆,有个妇人哭着说小女儿偷用脂粉后满脸水疱。

那时王妃替孩子敷药时,指腹轻轻抚过溃烂的皮肤,像在安抚受伤的幼兽。

此刻她眼底的冷,比冰魄水更刺骨。

他转身要走,又被云苏微叫住。

等等。她从腰间摸出个小玉瓶,若纸页粘连,滴两滴这个——我新配的润墨露。

许怀安接过瓶子时,碰到她掌心的水疱。

那是刚才扑火时被炭块烫的,泡里还凝着血水。

他张了张嘴,终究没说什么,只将药瓶攥得更紧。

后库里的火被扑灭时,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

云苏微站在焦黑的梁柱间,望着满地残灰,忽然蹲下身。

她捡起半块烧变形的螺子黛,黛粉簌簌落在手背上,像极了红绡临终前,从袖中抖落的那把碎胭脂。

王妃。影十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七殿下让属下来传话,江南商会的银号已被查封,所有账本都扣在府衙。

云苏微站起身,螺子黛碎在指缝里:太子幕僚的名单呢?

七殿下说,抄本已用八百里加急送京城。影十三压低声音,方才属下去药庐找许先生,他......他让属下来给您带句话。

账册里有试药女童一栏。影十三喉结动了动,许先生说,那些名字......和近三年扬州失踪的二十七名贫家女,一个不差。

云苏微的手指骤然收紧。

螺子黛的碎屑扎进掌心,她却感觉不到疼。

眼前浮现出昨日公堂上,那个哭着说我女儿才七岁的妇人——原来她的小女儿不是走丢了,是被送进了这吃人的脂粉局,成了试药的。

备笔墨。她转身走向香雪阁前门,把名单抄在白绢上,贴到定北王府门口。

影十三愣住:王妃,这......

她们的名字不该死在账册里。云苏微的声音像浸了冰,我要让全扬州的人看看,那些说女子爱脂粉的人,到底把脂粉卖给了谁。

白绢贴出的那天,定北王府门前围了三层人。

有老妇人扶着拐杖,用指甲在名单上划:这是我家二丫,上个月还说要给我捶腿......有年轻郎君攥着名单发抖,脖颈青筋暴起:我妹妹说去买头油,结果......人群最前排,那个撕碎胭脂盒的月白衫妇人突然跪下来,额头撞在青石板上:是我蠢!

我嫌她丑,才买那些粉......

砸了那些害人的铺子!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

人群如沸水煮开,有人抄起路边的石墩,有人掀了卖脂粉的担子。

三家最大的脂粉铺瞬间被砸得稀烂,染着胭脂的瓷片混着血泪,铺了满地。

同一时刻,扬州府衙后堂。

离玄烬捏着影十三刚送来的密报,指节泛白。

密报最下方,是太子幕僚的亲笔批注:此粉可固宠,每月加送五十箱。

殿下,户部侍郎的人来了。随从在门外轻声道,查账

离玄烬低笑一声,将密报折成纸鹤。

纸鹤的尖喙正好戳在二字上:请他去看江南商会的银库——锁都被我砸了,账本倒还在。他抬眼望向窗外,定北王府方向的人声隐约传来,对了,告诉京里来的大人,扬州百姓说要替天行道,我可拦不住。

随从领命退下。

离玄烬走到书案前,铺开云苏微送来的试药女童名单。

墨迹未干,还带着淡淡松烟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