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苏微的脑海中,瞬间闪过那日在贵妃宫中陪她下棋的盲眼少年小满的脸。
她清晰地记得,少年曾无意中提过一句:“奴婢自幼眼盲,为免冲撞贵人,学走路时,师父教我,鞋尖总要比脚跟先落地。”
第三日清晨,云苏微梳洗完毕,在宫人的引领下,准时前往贵妃的寝宫长乐宫。
萧玉娆斜倚在榻上,锦被半掩,一张美艳的脸庞苍白如纸,唯独那双凤眼,锐利如刀,直刺人心。
“七王妃,”她声音嘶哑,带着病态的孱弱,气势却咄咄逼人,“你可知晓,若治不好本宫的病,你这冲喜王妃便是无功。届时,整个七王府恐怕都难自保!”
云苏微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,不慌不忙地从药箱中取出针包,在熏香的暖炉上慢条斯理地消毒。
忽然,她动作一顿,抬起清亮的眸子,视线越过萧玉娆,精准地投向角落里一幅绘着百鸟朝凤图的垂帘。
“那位藏在屏风后面的姑娘,你的鞋尖落地声,已经因为紧张,在同一个地方重复了三次了。”她声音清冷,如珠落玉盘,“沈女官,你若这般不信我,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请我来?”
帘后的人影猛地一僵。
沈知意自知暴露,只得从后面走出来,一张脸铁青,眼神中满是惊骇与怨毒。
云苏微却看也不看她,只是淡淡一笑:“不过,既然你们想验我的诚心……那我也该验验你们的胆量。”
话音刚落,她做出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。
她竟端起旁边宫女奉上的、据说是她昨夜喝剩下的那碗残药,在萧玉娆和沈知意惊恐的注视下,仰起头,一饮而尽!
“你!”萧玉娆震惊地坐直了身体。
半个时辰后,就在诊脉进行到一半时,云苏微脸色骤变,突感一阵剧烈的胸闷气促,呼吸瞬间变得困难。
她秀眉紧蹙,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青紫色,身子一软,猛地扑倒在案前,打翻了茶盏。
“王妃!”殿内宫人顿时惊呼乱作一团,太医被急召而来。
萧玉娆从榻上惊得站了起来,满脸的不可置信:“你……你真喝了?!”
云苏微趴在地上,剧烈地喘息着,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,颤抖地指向地上那只摔碎的药碗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:“这……这不是我配的……有人……换了……”话未说完,她头一歪,便彻底昏厥了过去。
沈知意吓得连连后退,脸色惨白如鬼。
她确实在昨夜趁着换烛火的间隙,将云苏微的安神药包换成了加了料的毒药,却万万没想到,对方不仅早已察觉,还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下去!
很快,离玄烬闻讯赶来,他冲入殿内,看到倒地不醒的云苏微,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怒火与痛色。
他一把抱起她,厉声喝道:“封锁长乐宫,任何人不得出入!彻查!谁动了王妃的药,本王要她项上人头!”
一声令下,禁军涌入,整个后宫为之震动。
深夜,静心苑内。
云苏微悠悠转醒,一睁眼,便对上离玄烬深邃关切的眼眸。
他正守在床畔,手中捏着一枚细如牛毛、尖端已然染黑的银针。
那正是她昏迷前,趁乱用舌尖抵住,悄悄刺入舌底的“假死针”。
针内藏着系统提供的缓释药物,能精准模拟出急性中毒的全部症状,连最老道的太医也验不出来。
“不必去追责沈知意,”她声音微弱,却异常清醒,“一条狗而已,打死了,只会让主人换一条更凶的。我要的,是萧玉娆自己爬过来求我。”
她转头,望向窗外清冷的月色,眸光比月色更寒:“明日,我会给她两个选择。一个是,继续咳血三年,肺腑烂尽而死。另一个是,永不再喘一口气——让她自己选一个。”
离玄烬凝视着她眼中那抹不加掩饰的狠厉与疯狂,沉默片刻,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,伸手抚上她的脸颊:“好。这一次,我不拦你疯。”
远处钟鼓楼传来三更的漏声,沉闷而悠长,在寂静的宫城中回荡。
与此同时,一道瘦小的黑影,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高耸的宫墙,凭借着惊人的记忆与触感,摸索着,坚定地朝着教坊司的方向潜去。
那落地无声的步法,正是鞋尖先于脚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