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济堂西侧那方常年闲置的小院,一夜之间悄然挂上了一块崭新的木匾,黑漆金字,笔锋瘦劲——济世塾。
这名字传开时,并未在京中引起半分波澜,直到塾里的规矩被人打听清楚,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,激起圈圈鄙夷的涟漪。
专收十岁以上孤女、婢女及无依贵女,教授识字、药理、针灸基础?
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
然而,即便是在嘲讽与轻视中,济世塾还是迎来了首批二十名学生。
她们大多面黄肌瘦,眼神里是长年累月的麻木与怯懦。
其中最引人注目的,是三位面色苍白的少女,她们竟是朝中七品官的庶女,只因自幼体弱,便被家族视为无用的累赘,弃养在此。
开塾第一日,云苏微站在堂前,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。
她没有说半句安抚之言,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:“世人视你们为废物,家族视你们为弃子。但在这里,你们要记住一句话——你们不是废物,是将来能救万人的刀。”
一句话,如惊雷炸响,让那些习惯了卑躬屈膝的女孩们猛地抬起了头,眼中死寂的灰烬下,竟有微弱的火星被点燃。
气氛依旧凝重,阿牛挠着头,按云苏微的吩咐,笨拙地用布带给自己手臂上的“伤口”演示包扎。
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手指却缠得像在打一个死结,那滑稽的模样终于惹得一个胆大的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笑声像是会传染,压抑的学堂里,气氛如春日初融的薄冰,渐渐有了暖意。
消息终究还是传进了高门大院。
礼部尚书夫人周氏在府里听闻此事,当场摔了一只上好的汝窑茶盏,怒斥道:“牝鸡司晨,败坏纲常!一个商户孤女,竟敢妄图让女子行医,这是要乱我大周的根基!”
她迅速联合了数位与她交好的诰命夫人,一封洋洋洒洒的联名书递了上去,言辞恳切,痛陈“女子妄习医术”乃动摇国本之举,请朝廷即刻下令查禁苏济堂的“济世塾”。
一时间,整个京城上流社会都将云苏微视作伤风败俗的典范,苏济堂门前的街道也变得冷清起来,仿佛人人都怕沾染上这股“歪风邪气”。
面对这滔天舆论,云苏微却不见丝毫慌乱。
她只是淡淡地吩咐吴大娘,去城中人流最密集的几处茶楼散个消息:“济世塾三日后将由云东家亲授一堂‘生死辨’,公开讲学。然学堂浅窄,仅限三十席,欲旁听者,需凭家中疑难病症的帖子报名。”
这规矩一出,全城哗然。
寻常人开讲,是巴不得人越多越好,她倒好,还要设门槛?
可偏偏就是这故作玄虚的姿态,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。
更何况,京中富贵人家,谁家没个缠绵病榻、久治不愈的病人?
与其听信谣言,不如亲眼去看看这云苏微究竟有何通天本事。
消息一传十,十传百,不过一夜之间,三十个旁听名额竟被哄抢一空,送来的疑难病症帖子堆了半尺高。
三日后,那夜暴雨倾盆,雷声滚滚。
报了名的三十人被引至的却不是济世塾,而是城外阴森的义庄。
冰冷的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,让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瞬间白了脸。
义庄正堂,停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的尸首。
云苏微一身素衣,立于尸首旁,神情肃穆。
“诸位,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压过了窗外的风雨声,“此妇人乃三日前倒毙街头的流民,官府勘验为‘急症’暴毙。今日,我便要辨一辨,这生死之间,究竟藏着什么玄机。”
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,她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特制鹿皮护指,手中多了一柄寸许长的小刀,刀光在昏暗的烛火下闪过一道寒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