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勋神色冷峻,缓缓站起身来,腰间的玉琮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轻响,仿佛是对共工氏的审判之音。“即日起,免去共工氏水利之职。”他稍作停顿,目光威严地扫过殿中诸位大臣,继续说道,“伯益勘察有功,着令接管水利事务,即刻征调能工巧匠,重新治理濮水。”
退朝之后,后稷默默地跟在放勋身后,面露担忧之色,轻声说道:“邦主,共工氏毕竟是先君留下的老臣,如此处置,会不会……”
“去年冬天,”放勋打断了他的话,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沉痛,“我在城郊见到一个寡妇,她怀里紧紧抱着已经饿死的孩子,哭诉着官府发放的赈灾粮全是沙土。那时我就暗自发誓,所谓的治世,并非仅仅看朝堂上的礼器多么光鲜亮丽,而是要看百姓的锅里是否有米,能否填饱肚子。”
说着,放勋已经走到了宫门口,只见伯益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阶下,手中捧着一卷图纸。那个少年时背石头的孩子,此刻正跟在他身后,手里提着一个陶罐,陶罐里隐隐飘出阵阵草药的味道。
“邦主,”伯益小心翼翼地展开图纸,说道,“这是濮水改道的详细方案,引濮水流入鸿沟,如此便可以灌溉万亩良田。只是这项工程需要征调大量民夫,恐怕会惊扰百姓。”
放勋仔细地看着图纸上蜿蜒的河道,思索片刻后,指着河道说道:“让各地族长进行统计,凡是愿意参与工程的百姓,每日发放两升粟米,就当作工钱。再让后稷从官仓中调运一些陈粮,熬成粥,给参与劳作的民夫们当作口粮。”
这时,少年忽然高高举起手中的陶罐,说道:“家师说,这是治疗脚气的草药,民夫们赤脚下河劳作,很容易生病。”
放勋伸手接过陶罐,药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鼻而来,钻进他的鼻腔。他不禁想起许由说的“石缝里的土实”,原来所谓的坚实,就是要把每一粒可能导致隐患的“沙土”都筛除出去,才能真正做到根基稳固。
渠成欢颜,民生初兴
濮水改道工程在伯益的精心组织和民夫们的辛勤劳作下,历经半年的艰苦努力,终于大功告成。当最后一段堤坝成功合拢的那一刻,伯益站在渠边,望着清澈的水流顺着新挖的河道,如奔腾的巨龙般涌入广袤的农田,心中感慨万千。他情不自禁地蹲下身,双手掬起一捧水,送到嘴边,畅快地喝了下去。那清凉的水流,仿佛带着希望与喜悦,滋润着他的心田。少年站在他身边,兴奋地欢呼起来,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。然而,伯益却迅速按住少年的肩膀,叮嘱道:“去告诉沿岸的百姓,引水之后,要按照顺序轮流通灌,切不可争抢水源。”
就在此时,方勋匆匆赶来。只见后稷正带着一群农人们在田埂上忙碌地插着标杆,每一根标杆上都醒目地刻着“均分”二字。“邦主你瞧,”后稷指着田里刚刚冒出的新苗,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,“这是伯益让人精心培育的稻种,比寻常的稻子早熟一个月,今年的秋收必定能够增产。”
暮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,缓缓降落在大地之上。此时,许由如同一位神秘的使者,忽然出现在渠边,手中提着一只陶罐。他走到放勋面前,将陶罐递了过去,说道:“这是箕山的野蜜,调在水里,滋味甜得很。”
方勋接过陶罐,仰头将蜜水一饮而尽。蜜水顺着喉管缓缓滑下,起初是甜蜜的滋味,随后竟带着些微的苦味,如同这一路治水的艰辛与不易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方勋好奇地问道。
“听说邦主把共工氏的家产全部充公,分给了受灾的百姓。”许由目光望向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,仿佛看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,感慨地说道,“当年先君总说,放勋这孩子心太软,成不了大事。如今看来,心软并非是缺点,而是一种福分啊。”
夜色如墨,渐渐漫过堤坝。民夫们纷纷燃起了手中的火把,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,照亮了整个河道。歌声伴随着欢快的节奏,顺着河道悠悠地飘向远方。伯益手指着火把攒动的方向,兴奋地说道:“那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土地,如今渠水灌溉而过,明年就可以种植麦子了。”
放勋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幼时,那时先君耐心地教他辨认五谷,还语重心长地说“治世如种麦,要选好种,施对肥,还要防着虫害”。那时的他,对这些话似懂非懂。如今,看着田埂上人们忙碌而喜悦的身影,他终于恍然大悟——所谓的任贤,并非只是将贤能之人高高供奉起来,而是要让他们如同种子一般,落在适合生长的土地里,生根发芽,开花结果。
尧天焕彩,德被苍生
五年后的一个清晨,晨曦如同金色的丝线,缓缓穿过云层,洒在平阳城的每一个角落。放勋静静地站在平阳城头,目光凝视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,那是新一天的希望之光。后稷脚步匆匆地登上城头,手中紧握着新编的户籍册,脸上满是喜悦与兴奋。“邦主,去年秋收,天下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,就连偏远的三苗之地,都有了余粮可以储存。”
城楼下,传来一阵清脆的车轱辘声。放勋低头望去,只见伯益正带领着一群匠人,推着装满新造水车的车厢,朝着城外走去。“要去渭水那边,”伯益仰头大声喊道,“那边的百姓说,想试试我们的水车能不能灌溉高处的农田!”
方勋微笑着点头,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。忽然,他看见箕山方向悠悠飘来一朵云,那云的形状竟奇妙地像许由曾经削的那根木杖。他不禁想起前日祭祀时,太祝诵读的祝文里有“任贤致远,保民耆艾”这句话,当时的他还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。此刻,望着满城袅袅升起的炊烟,看着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景象,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真谛。
所谓的明主,并非是能够预见所有可能发生的灾祸,而是懂得让有才能、懂专业的人去做合适的事;并非是要让所有人都完全满意,而是清楚地知道应该把粮食分给那些正在饿肚子的人,切实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琮,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摩挲,它变得愈发温润,如同一块在溪水中浸泡多年的石头,光滑而内敛。
城根下,几个天真烂漫的孩童正在欢快地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,他们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。放勋看着这一幕,忽然想起许由曾经说过的话:“天高地阔,不是因为谁在支撑着,而是因为没有人去阻挡。”
微风轻轻从城垛口灌进来,带着新麦成熟的清香,那是丰收的味道,是希望的味道。放勋深知,这风会顺着濮水的新渠,吹过渭水的水车,吹过三苗之地的稻田,吹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,最终汇聚成后世史书里那令人向往的“尧天舜日”的美好赞誉。而他所能做的,便是静静地站在这里,守护着这片土地,看着这股承载着希望与美好的风,自由自在地吹拂下去,润泽苍生,福泽万代。在这悠悠岁月里,放勋以其睿智与仁德,引领着百姓走向富足安康,让“尧天”之景在世间徐徐铺展,成为千古传颂的佳话。他明白,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使命,更是为后世留下的宝贵财富,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追求公正、贤明与民生的福祉。在这广袤的天地间,他愿化作那股自由的风,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