邕江的晨雾刚散,骆越部的河谷就被一阵从未有过的轱辘声打破。三辆马车沿着新修的泥路缓缓驶来,车轮碾过青石板,发出规律的“咯吱”声,惊得红树林里的白鹭扑棱棱飞起,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白色的弧线。
车辕上插着的“汉”字旗迎风招展,旗角扫过路边的野蕉叶,留下淡淡的影子。骆越部首领韦陀站在竹楼前,手里的蛇头杖轻轻敲击着地面,杖头的明珠在阳光下流转,映出他眼底复杂的情绪——昨日赵信离去时,承诺今日送来中原改良农具,他既盼着这些铁器能改变族人“靠天吃饭”的日子,又怕这是汉军“温水煮青蛙”的伎俩。
“韦陀老丈。”赵信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,靴底沾着的泥点落在青石板上,与骆越人脚下的淤泥融在一起。他身后的汉军士兵正搬卸车上的物件:锃亮的铁犁、带着弧度的镰刀、竹骨撑架的新渔网,还有几个装着稻种的陶罐,罐口贴着红色的封条,写着“耐旱·早熟”。
韦陀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具铁犁上。犁头是青黑色的精铁,犁杆缠着防滑的藤条,犁尾还加装了个小小的木踏板——这比骆越人用了 geions 的木犁先进太多,木犁翻地得三个人拉,还深不了半尺,这铁家伙看着就有劲儿。
“老丈且看。”赵信示意工匠演示。两个工匠抬起铁犁,套上骆越部最强壮的水牛,沿着河谷边的空地犁下去。铁犁入土时发出“嗤”的轻响,翻起的土块又松又匀,深度足有三寸,比木犁深了一倍多。水牛走得轻松,身后留下的犁沟笔直如线,看得骆越人啧啧称奇。
“这铁犁……”韦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犁头,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颤,“真能省这么些力气?”
“不止省力,还能增产。”赵信指着翻起的土壤,“邕江两岸的土是冲积土,肥沃是肥沃,就是黏重,木犁翻不透,肥料渗不深。这铁犁能把底土翻上来,混着草木灰,稻子能扎根更深,抗倒伏。”
地理营的校尉蹲下身,用小刀挑起一块土,放在阳光下细看:“我们测过,这里的土壤酸碱度适中,有机质含量高,就是保水性太强,雨季容易积水。所以特意选了‘耐旱早熟’种,再配上这铁犁深耕,能比旧种多收三成。”
正说着,几个骆越部的青年围了上来,盯着那把带弧度的镰刀出神。其中一个叫阿浪的青年,手里还攥着自家的石镰,石片磨得发亮,却比铁镰短了半截。他犹豫着伸出手,指尖刚触到铁镰的刃口,就被锋利的边缘划得缩了回去。
“小心些。”工匠笑着递给他一副竹手套,“这镰刃是淬火的,吹毛断发。割芦苇、稻穗,一下一个准,比石镰快十倍。”阿浪戴上手套,试着割了把旁边的茅草,果然“唰”地一声,茅草应声而断,切口平整得很。他兴奋地咧开嘴,露出两排白牙,转身用土语朝竹楼喊了几句。
很快,更多的骆越人围了过来,有抱着孩子的妇人,有扛着渔网的渔夫,还有背着柴捆的老人。他们的目光从铁犁移到镰刀,从渔网移到稻种,眼神里的戒备渐渐被好奇取代,议论声像邕江的水纹,一圈圈扩散开来。
“这网看着和我们的差不多,怎就说更能捞鱼?”一个老渔夫指着新渔网问道。那网用的也是红藤和麻线,却在网眼处加了层细竹篾,像给网装了“骨架”。
工匠拿起渔网,走到江边演示:“您看,撒网时这竹篾能撑住网口,让它张得更大;收网时竹篾顺着水流弯回来,能把鱼兜在中间,跑不了。”他将网往水里一抛,再拉上来时,网里果然多了几条银光闪闪的小鱼,比老渔夫用旧网撒三次捞的还多。
老渔夫看得眼睛发直,接过新网翻来覆去地看,突然对着韦陀行了个大礼,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。韦陀叹了口气,对赵信翻译:“他说,有这网,今年冬天族里的孩子就不用啃干鱼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