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,沉甸甸地压在刘邦军的营地上。后营的粮仓外,两个士兵背靠着门板打盹,手里的长矛斜斜杵在地上,金属矛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突然,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两人猛地惊醒,握紧长矛喝问:“谁?”
“是我!”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从马上滚下来,摔在地上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粮队……粮队没了!”
士兵们闻讯涌过来时,只看到骑兵背后插着三支箭,血浸透了衣甲。他攥着半块染血的令牌,断断续续地说:“过了芒砀山……突然杀出一队骑兵……戴着玄甲……烧了粮车……弟兄们全没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头一歪便没了气息。
粮仓外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又没了?这是这个月第三批粮队了!”
“前天还说能撑半个月,现在看来……”
“别他妈说了!”一个校尉厉声喝止,却压不住越来越响的议论声,他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——他比谁都清楚,粮仓里剩下的糙米,连三天都撑不过。
消息像长了翅膀,天亮时已传遍整个营地。刘邦刚走进议事帐,就看到几个将领围着案几争执,唾沫星子溅了满案的地图。
“必须再派一队精兵去护粮!”樊哙捶着桌子,络腮胡气得炸开,“再让天宇的人这么截下去,不等他们来打,咱们先饿死了!”
“派谁去?”张良揉着发紧的太阳穴,声音透着疲惫,“能调动的精锐都派去守正面防线了,剩下的老弱残兵,去了也是送人头。”
刘邦猛地一拍案几,青瓷茶杯震得跳起,滚烫的茶水泼在地图上,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:“吵什么!”他盯着帐内众人,眼底布满血丝,显然又是一夜未眠,“传令下去,今日起,粮草配给减半!亲兵营与普通营队一视同仁,谁也不许搞特殊!”
这话一出,帐内霎时安静。樊哙张了张嘴,想说亲兵营要护主帅安全,该多留些口粮,可看到刘邦眼底的红血丝,终究把话咽了回去。
减粮令传到各营时,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滚水里。
外姓营的士兵们捧着半碗稀粥,看着里面可数的几粒米,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一个年轻士兵把碗往地上一摔,粗瓷碗在石板上裂成碎片:“这叫人吃的?前天是半碗,昨天是小半碗,今天直接成米汤了!老子们拿命打仗,就配喝这个?”
“别摔!”旁边的老兵连忙拉住他,捡起地上的碎碗片,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米粒,塞进嘴里嚼着,“有总比没有强……”
“强个屁!”年轻士兵甩开他的手,指着不远处的宗室营,“你看他们!刚才我亲眼看见,刘贾的亲兵端着肉粥往帐里送!凭什么?”
这话像火星点燃了干草堆。士兵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果然看到宗室营的帐篷里飘出肉香,几个穿着锦甲的亲兵正蹲在帐外喝粥,碗里分明漂着油花。
“操!凭什么他们有肉粥!”
“不是说一视同仁吗?狗娘养的骗子!”
“咱们去抢了他们的!”
群情激愤的士兵们抄起长矛,黑压压地往宗室营涌。宗室营的士兵早有防备,抽出刀迎上来,两拨人在营道上撞在一起,拳头、刀背、矛杆混作一团,喊骂声震得帐篷都在抖。
刘邦带着亲兵赶到时,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伤员。他勒住马,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士兵,喉咙里像堵着块烧红的铁:“都给我住手!”
没人听。一个外姓士兵被按在地上打,他瞅准空隙抱住一个宗室士兵的腿,咬得对方惨叫连连;另一边,一个宗室小校举着刀要劈,却被乱拳打翻,刀掉在地上,立刻有人捡起来,刀刃对着天空晃了晃。
“噗嗤——”
一声脆响,刘邦拔剑劈断了旁边的旗杆。碗口粗的木杆轰然倒地,溅起的尘土迷了众人的眼。他翻身下马,踩着碎木屑走进人群,剑刃拖在地上,划出刺耳的声响:“再不住手,这剑可不长眼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