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宇独自留在岸边,直到月上中天才返回营帐。帐内的烛火下,摊着更精密的水文图,上面标注着未来三日的风力、水温与潮汐时间。他指尖在“寅时三刻”的位置重重一点,那里的墨迹被反复描摹,已有些发黑。
“将军,堤坝已筑到半丈高,按这速度,明日就能完工。”周明派人传回消息,附带着一张字条:“齐军斥候来过两次,看我们在补渔网,没起疑心。”
天宇揉了揉眉心,回复道:“放缓进度,明日只筑半尺,夜里再突击。让士兵们多打些鱼,送到齐军营地附近丢弃,装作收获颇丰的样子。”
第二日清晨,济水上游飘着不少渔船,渔民们唱着渔歌收网,网中的鱼虾活蹦乱跳,有些甚至直接丢在岸边,引来水鸟争抢。齐军的斥候远远观望,见只是寻常渔民,便打马离去。没人注意到,渔船下的水线比昨日深了寸许——船底装满了沙袋。
入夜后,筑坝处突然热闹起来。辅兵们借着月光,用事先备好的木板加固坝体,沙袋一层层堆叠,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。周明站在坝顶,望着积蓄的水位越来越高,与下游的落差已达三尺,心中暗暗咋舌——这道看似简陋的堤坝,此刻已像一张拉满的弓弦,只待释放。
鹰嘴崖上,陈风与斥候们正借着藤蔓攀爬。崖壁湿滑,布满青苔,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。他们将炸药包塞进岩层的裂缝,用黏土封好,再拉着藤蔓退到安全处,引线的末端系在一根朽木上,只待时机一到,点燃即可。
第三日黄昏,天宇再次来到济水岸边。此时的河面平静得诡异,上游的堤坝后积蓄了大片水域,水面倒映着晚霞,像一块巨大的琥珀。下游的齐军营地炊烟袅袅,士兵们正忙着埋锅做饭,丝毫没察觉头顶的鹰嘴崖与脚下的河水,都已暗藏杀机。
“将军,一切就绪。”周明的身影出现在芦苇丛中,蓑衣上还沾着泥浆,“堤坝能承受的最大水位已到,再涨就要自行溃决了。”
天宇点头,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哨:“告诉陈风,寅时一刻点燃鹰嘴崖的炸药;赵武的骑兵营,寅时二刻在落雁滩集结;你带辅兵,寅时三刻准时炸开堤坝。”
周明领命离去,芦苇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,很快消失在暮色里。
夜深人静,济水岸边只有虫鸣与水流声。天宇站在高处,望着齐军营地的灯火渐渐熄灭,心中没有丝毫波澜。他知道,此刻的平静只是表象,水下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,即将掀起滔天巨浪。
忽然,丝毫传来一声轻微的“咔嚓”声,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。天宇望向筑坝的方向,那里的辅兵们正按照命令,悄悄撬动堤坝底部的第一块木板。木板与泥沙摩擦的声音被水流掩盖,几乎听不见。
随着木板被抽走,一道细小的水流从坝底涌出,带着漩涡钻入下游的河道。起初只是涓涓细流,可随着缺口渐渐扩大,水流越来越急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。
水面开始微涨了。
岸边的芦苇根须被缓缓托起,水底的卵石露出水面的部分越来越少,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湿润起来。天宇看着那道逐渐扩大的水流,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鹰。
暗流已起,只待月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