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将荒原染上一层悲壮的赤红。雁门关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,只余下兵刃坠地的脆响、伤兵压抑的呻吟,以及风卷旌旗的猎猎声。天宇勒马立于高坡之上,玄色战甲上溅满了暗红的血渍,唯有那双眸依旧亮如寒星,锐利地扫视着脚下这片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土地。
战场边缘,匈奴人的营帐已被焚烧过半,焦黑的木柱歪斜地立在烟尘中,偶尔有未燃尽的麻布随风飘起,又迅速被地面的余烬引燃,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暮色里。溃散的匈奴残部正沿着西北方向的河谷狂奔,那些曾经悍勇的骑兵此刻丢盔弃甲,有的甚至拖着受伤的同伴踉跄前行,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形成一道仓皇的灰线。
“将军,清点完毕了。”副将赵武策马来到天宇身侧,粗粝的嗓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,“我军伤亡共计一千三百余人,其中重伤三百二十七名。匈奴主力被击溃,当场斩杀五千余人,俘虏八百余,余下的……看这架势,少说还有万余残兵往狼居胥山方向逃了。”
天宇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,指尖触到一道尚未结痂的伤口,刺痛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明。他记得三天前,匈奴左贤王率领三万铁骑突袭雁门关,若不是他提前收到斥候的密报,连夜调遣五千精兵驻守关隘,恐怕此刻雁门关早已沦为一片焦土。这三天两夜的厮杀,将士们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住了匈奴人的七次猛攻,直到今日午后,他亲率预备队从侧翼突袭,才终于撕开了匈奴人的阵型,将这场攻防战拖入了追击阶段。
“狼居胥山……”天宇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,目光投向西北方那道模糊的山影。那里是匈奴人的老巢之一,山势险峻,易守难攻。若是让这些残兵逃回去,用不了半年,左贤王必会重整旗鼓,到时候卷土重来的,恐怕就是更疯狂的报复。
赵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忍不住劝道:“将军,弟兄们已经三天没合眼了,战马也快到极限了。再说这荒原入夜后寒气逼人,若是追进狼居胥山,怕是会中了匈奴人的埋伏……”
天宇没有回头,只是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,搭在弓上却不射出,箭头直指匈奴残部逃窜的方向。“赵武,你随我征战多少年了?”
“回将军,整整八年。”
“八年里,我们吃过多少次匈奴的亏?”天宇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三年前,云州城破,三万百姓被掳走,至今杳无音信;去年,粮草队在阴山被劫,二十名弟兄活活冻死在雪地里……这些,你都忘了吗?”
赵武喉头滚动,一时语塞。那些画面如同烙印刻在他心底,每次想起都如芒在背。
“匈奴人就像野草,只要留下根须,春风一吹就会疯长。”天宇缓缓收弓,目光扫过身后那些疲惫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士兵,“今日我们若不追,明日他们就会带着更多人马来踏平我们的家园。你说,我们能让他们逃吗?”
“不能!”赵武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末将愿带一队人马,追!”
“光凭一股勇劲不够。”天宇摇摇头,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,摊开在马鞍上。地图上用朱砂标注着荒原的地形,河谷、山脉、沼泽一目了然。“你看,匈奴人现在走的是黑水河河谷,这条河谷地势狭窄,两侧都是悬崖,最适合设伏。但他们急着逃命,必然不会仔细探查,这是他们的破绽。”
他用手指沿着河谷向上一划,停在一处标着“断石滩”的地方。“这里河床多巨石,骑兵无法快速通过,我们就在此设下埋伏。你带五千轻骑,从侧翼的密道抄过去,务必在三更前赶到断石滩左侧的山坡。记住,不要急于进攻,等他们的先头部队过去一半,再用火箭封锁河谷两头,把他们困在滩涂里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赵武接过天宇递来的令箭,翻身下马抱拳,“请将军放心,定不辱使命!”
“等等。”天宇叫住他,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个羊皮袋,“这里面是伤药和干粮,你分发给弟兄们。告诉他们,此战过后,我请大家喝庆功酒!”
“谢将军!”赵武眼眶一热,转身翻身上马,扬鞭大喝一声:“轻骑营,跟我走!”
五千名骑兵应声而动,马蹄声如同惊雷般滚过荒原,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。
天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山峦。那里,还有一支更重要的队伍在待命。他对身旁的另一名副将林文道:“林文,你带三千重甲骑兵,沿黑水河主道追击,保持距离,不要逼得太紧。你的任务是让匈奴人觉得我们只有这一支追兵,让他们放松警惕,一股脑地钻进断石滩的口袋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