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夜的峡谷像头蛰伏的巨兽,吞噬了所有声响。匈奴主力被压缩在瓮形谷地的中央,篝火的余烬在风中明灭,映着三万余具层层叠叠的尸骸。大单于靠在断裂的狼旗旗杆上,仅剩的左臂紧紧攥着半截弯刀,甲胄上的金纹被血污覆盖,唯有瞳孔里跳动的火光,还透着困兽犹斗的凶光。
“父汗,东南角的玄甲军盾墙出现松动!”亲卫趴在尸堆上嘶吼,声音被浓烟呛得嘶哑,“他们的弩箭好像快用完了,刚才的齐射稀了一半!”
大单于猛地抬头,果然见东南角的火光下,玄甲军的盾墙不再密不透风,偶尔有盾兵的手臂因脱力而垂下,露出后面弩箭手慌乱填箭的身影。他突然笑了,笑声震得胸腔里的血沫上涌:“传令下去,集中所有残存兵力,往东南角突围!告诉兄弟们,冲出去就是活路!”
残存的五千匈奴骑兵挣扎着爬起来,用刀背敲打甲胄发出整齐的声响,像是在给自己壮胆。他们的战马早已倒毙,只能徒步冲锋,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东南角挪动,弯刀在月光下划出零星的寒光。
崖壁最高处的观测哨里,天宇正用夜视镜盯着下方的动静。镜片里,匈奴人的动向清晰可辨,连大单于攥刀的指节发白都看得真切。他身后的传令兵握紧了信号枪,枪身的冷铁触感浸着汗湿——那是枚通体赤红的信号弹,弹头涂着三道银纹,代表着最终总攻的指令。
“再等等。”天宇的声音压得很低,目光掠过谷地西侧的暗渠入口。那里的伪装草皮还未掀起,三百名持盾步兵正跪在渠内,头盔贴着潮湿的泥土,连呼吸都调成了统一的频率。这是他布下的最后一道杀局,只等匈奴人把东南角的兵力吸引到极限。
东南角的厮杀骤然升级。匈奴人用尸骸堆成斜坡,踩着同伴的脊背翻越盾墙,玄甲军的弩箭手不得不拔出短刀近身搏杀,盾墙的缝隙越来越大。赵昂光着膀子站在最前沿,肩胛骨被匈奴人的弯刀划开,鲜血顺着手臂淌进握着长矛的指缝,却仍死死顶着盾墙嘶吼:“守住!谁退一步军法处置!”
“首领,不能再等了!”观测哨外的秦风急得跺脚,他刚从东南角回来,甲胄上还沾着战友的脑浆,“赵昂快顶不住了,盾兵已经阵亡过半!”
天宇没有回头,夜视镜里的光标突然锁定了大单于——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被亲卫簇拥着,往东南角移动,显然是要亲自带队突围。他的指尖在观测台的木栏上轻轻敲击,节奏与谷地里的厮杀声奇妙地重合。
当第一面匈奴弯刀劈开东南角的盾墙,当亲卫将大单于托上尸骸堆的瞬间,天宇猛地抬手:“发信号!”
传令兵几乎是脱手扣动了扳机。
赤红信号弹拖着五道焰尾窜向夜空,弹头在千米高空炸开的刹那,仿佛有一轮微型红日骤然升起。炽烈的红光穿透浓烟,将峡谷两侧的崖壁染成血色,连谷底的尸骸都泛着诡异的红晕。这抹红太过刺眼,正在厮杀的双方士兵都下意识地抬头,动作在那一刻凝固。
“总攻!”
天宇的吼声顺着崖壁滚下去,与信号弹的爆鸣声交织成惊雷。
西侧暗渠的伪装草皮突然被掀开,三百名盾兵如破土的春笋,举着裹着铁皮的巨盾组成楔形阵,沿着渠底的斜坡猛冲而出,恰好撞在匈奴人的侧腰。巨盾上的尖刺穿透了单薄的皮甲,惨叫声里,匈奴人的冲锋阵型被撕开一道长达十丈的口子。
“左翼骑兵!”天宇的令旗指向谷地北侧,“沿崖壁迂回,断他们的后颈!”
早已待命的八千轻骑兵同时翻身上马,马蹄裹着麻布,在月光下踏出片银灰色的洪流。他们避开正面厮杀,沿着崖壁与尸堆的缝隙穿插,马槊平举如林,专挑匈奴人的膝盖与后心下手,很快就在包围圈的外围织成道死亡防线。
东南角的玄甲军突然变阵。原本“松动”的盾墙猛地合拢,将冲在最前的匈奴人夹成肉糜,后续的弩箭手换上了火箭,箭簇拖着焰尾射向尸骸堆——那里被预先洒了火油,瞬间燃起道火墙,把大单于与后续部队隔成两段。
“是圈套!”大单于站在尸堆上嘶吼,赤红的火光映着他狰狞的脸。他终于看清,东南角的“松动”全是伪装,那些脱力的盾兵、慌乱的弩箭手,不过是引诱他集中兵力的诱饵。而此刻,那道隔开他与主力的火墙,正像条血舌,贪婪地舔舐着每一寸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