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宇掏出本子记下“粮价波动”,又问了几家铺子,布庄的张掌柜说近来染料缺货,染出的布颜色发暗;铁匠铺的王师傅叹着气说铁矿石运不进来,打不出新犁……琐碎的烦恼像珠子似的,被他一颗颗串进本子里。
走到镇尾的药铺时,门敞着,药香混着苦艾味飘出来。老医官正给个穿补丁衣裳的孩子诊脉,孩子妈攥着布包,里面露出半块干硬的窝头。
“是积了食,”老医官放下孩子的手腕,声音温和,“我开两副药,回去用小米汤煎,记得多给孩子揉肚子。”他提笔写药方时,特意划掉了一味稍贵的药材,换了味便宜的替代品。
天宇在门口站了许久,直到孩子妈千恩万谢地走了,才进去。“师父,药材还够吗?”
老医官抬头笑了:“你前阵子让人从山外运的那批够用到秋收了。就是……治外伤的金疮药里,少一味血竭,得从西域那边调。”
天宇把“血竭”两个字记在本子上,忽然瞥见药柜顶上放着个粗瓷碗,里面盛着些黑褐色的药膏,碗边结着干硬的痂。“这是?”
“哦,给城西老张头备的,”老医官叹了口气,“他儿子在刘邦那边当兵,前阵子被流矢擦伤了腿,不敢来求医,托人捎信来要药膏。我这药虽不如军中的好,却也能顶用。”
天宇指尖一顿,笔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。他想起刘邦那封约法三章的信,忽然问:“师父,要是……两边的伤兵都来求医,您治吗?”
老医官放下药杵,药碾子发出沉闷的响声:“我治的是伤,不是人。刀枪无眼,皮肉之苦是一样的。”
离开药铺时,日头已过正午。天宇坐在镇口的老槐树下,翻看着本子上的记录:麦种、粮价、染料、铁矿石、血竭、李嫂的豆腐摊、老张头儿子的腿伤……琐碎得像撒在地上的星子,却拼凑出这片土地最真实的呼吸。
阿武递过来一块干粮,他却摇了摇头,目光扫过镇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。铁匠铺的叮当声,豆腐摊的吆喝声,药铺的碾药声,还有远处麦田里李老汉吆喝着驱赶麻雀的声音,交织在一起,比军帐里的号角更能让人心安。
“回去吧,”天宇站起身,拍了拍沾着尘土的衣摆,“把本子上记的事,分下去让人办。另外,给刘邦那边传个话,就说老医官愿去界碑医棚坐诊,无论哪方的伤兵,来者不拒。”
阿武愣了愣:“将军,这……合适吗?”
“没什么不合适的。”天宇翻身上马,马蹄踏过尘土,“他们守着他们的壁垒,咱们种好咱们的田。可这土地上的烟火气,总得让两边的人都闻闻——毕竟,谁不是爹娘生养的,谁不盼着田里的麦穗能饱满些,锅里的豆腐能香些呢?”
风吹过麦田,绿浪翻滚,像是在应和他的话。天宇低头看了眼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,忽然觉得,比起军帐里的运筹帷幄,这些沾满尘泥的民生琐事,才是支撑起一座城池最坚实的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