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的曙光,如同羞怯的少女,小心翼翼地刺破了笼罩战场的黑暗,将镇荒城内外照得一片狼藉。城头多处依旧冒着滚滚黑烟,被烧得焦黑的木料和墙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,与尚未散尽的硝烟混合,形成一股战后特有的、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。城下,联军丢弃的破损橹盾、烧成骨架的木幔车,以及零星的石弹、碎裂的火罐残骸,无声地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激烈。
胥犴站在中军望楼上,脸色比那尚未散尽的晨雾还要阴沉。他紧握着望楼栏杆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一夜的猛攻,除了在镇荒城头留下些焦痕和让对手付出了一些伤亡外,几乎一无所获。预期的城墙缺口没有出现,预期的守军崩溃更是遥遥无期。
问题的核心,就在于那该死的火罐与巨石之间的两难选择。使用火罐,固然能有效压制城头,焚烧守军物资,但熊熊烈火同样阻断了己方步兵和攻城器械靠近城墙的道路,只能徒劳地消耗着宝贵的火油储备。而一旦切换回巨石攻击,试图为步兵推进创造条件,城头那些如同毒蛇般的强弩和那种会爆炸的古怪箭矢,就会立刻从掩体后探出头来,精准而凶狠地撕咬他的掩护工事和远程器械。虽然造成的直接损失不算巨大,但那种被随时窥伺、被动挨打的感觉,以及攻城器械的轻微损伤,都像一根根细针,不断刺痛着他作为统帅的尊严和神经。
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赫连勃勃那边投来的、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质疑目光。几万羌戎铁骑,如同摆设一般被晾在战场两翼,除了最初的巡逻和警戒,几乎毫无用武之地。看着邢国步卒在城下碰得头破血流,赫连勃勃虽然因为之前的挫败收敛了些许狂言,但那眼神中的不耐与“我早就说过”的意味,几乎要凝成实质。连带着,整个联军大营的气氛,都因为一夜的无功而返和这种束手束脚的打法,而变得有些压抑和浮躁。初战时的昂扬士气,如同被泼了冷水的篝火,虽然还未熄灭,却已黯淡了许多。
天光已大亮,夜袭的突然性与掩护性已然丧失。继续让大军暴露在城头弩箭的威胁下,只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。
“鸣金……收兵。”胥犴几乎是咬着牙,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,充满了不甘与无奈。
低沉的锣声在联军阵中响起,代表着撤退的命令。攻城的邢国步卒和工兵们,如同潮水般退去,留下了满地狼藉。城头观察哨立刻将消息传回。
“主公,敌军撤了!”
林凡闻言,脸上并无多少喜色,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更加坚定的决心。他快步走上依旧滚烫、余烬未熄的城头,目光扫过正在抢救伤员、扑灭余火的士兵们。
“石头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立刻组织人手,全力救治伤员!重伤者,由城内征调的青壮民夫小心抬下,送往军疗监,不惜代价救治!阵亡弟兄,妥善收敛,登记造册!”
“周谨,内政院协调物资,供应饮食热水,让苦战一夜的弟兄们尽快轮换休息!”
“郑渠,立刻检查城防设施,尤其是弩机,受损的尽快修复,弹药立刻补充!”
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,镇荒城这台战争机器,在经历了一夜的残酷捶打后,开始艰难却高效地恢复着运转。
但林凡知道,仅仅防守,是守不住这座城的。胥犴可以失败一次、两次,他拥有庞大的兵力可以挥霍。而镇荒城,每一次损失都是切肤之痛。必须主动出击,将战火引向敌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