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胥犴的议和书信被守军用吊篮缓缓提上镇荒城头,并最终呈送到林凡面前时,整个指挥所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而怪异。原本嘈杂的讨论声、命令声和脚步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,仿佛时间被凝固了一般。
林凡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封议和书信,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的边缘,感受着纸张的质地和厚度。然后,他慢慢地拆开信封,取出里面的信纸,展开在眼前。
信上的文字并不多,但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沉重。胥犴的措辞虽然算不上谦卑,但也绝不是那种傲慢无礼的语气。相反,他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属于大国将领的、强撑起来的矜持。然而,这种矜持在林凡看来,却更像是一种无奈和急迫的掩饰。
林凡仔细阅读着信中的内容,他的眉头微微皱起,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含义。信中的语言虽然含蓄,但林凡能够感受到胥犴内心的焦虑和不安。他知道,胥犴之所以会写这封议和书信,一定是遇到了巨大的压力和困境。
“潞国东侵,胥犴坐不住了。”孙焕放下传阅的书信,第一个开口,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光芒,“他这是想体面地抽身,用最小的代价稳住我们,好回师应对心腹大患。”
铁叔哼了一声,大手摩挲着刀柄:“想打就打,想和就和?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!依我看,趁他病,要他命!等他撤军时,我们尾随掩杀,定能叫他知道厉害!”
林凡沉默不语,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轻轻敲击着桌面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他的目光则落在信笺的末尾,那里有胥犴那枚殷红的将印,鲜艳夺目。
林凡心里很清楚,铁叔所强调的是军人的血性和果断,但孙焕所看到的,却是更为深远的棋局。在这盘复杂的棋局中,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,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。
邢国,这根看似粗壮的大腿,现在还不能被彻底斩断。至少,不能由他林谷来斩断。因为一个被严重削弱的邢国,并不符合林谷目前的利益。相反,这样的局面可能会给周边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,比如那个落井下石的彩云城,带来新的机会。
林凡深知,在这个充满权谋和利益的世界里,没有永远的敌人,也没有永远的朋友。一切都取决于实力和利益的平衡。而现在,他需要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找到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,既能维护林谷的利益,又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。
“仗,打到这个份上,我们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。”林凡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,“我们向天下证明了,林谷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胥犴十万大军铩羽而归,这就是我们立足的资本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:“但和谈,不是投降。我们不能让胥犴觉得,他随时可以再来一次。我们需要的,不是他施舍的和平,而是他邢国,至少是邢国东部边军,对我林谷存在的……默认,乃至有限的认可。这认可,需要用他能听懂的方式‘拿’过来,而不是‘求’过来。”
“谷主的意思是……”墨恒若有所思。
“谈,当然要谈。”林凡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城外依旧连绵的邢军营垒,“但要按照我们的节奏,在我们的地盘边上谈。要让他胥犴,亲自来谈!”
这个决定让众人心头一凛。主帅亲自赴会,风险极大,但同样,也最能体现“诚意”和分量。
“地点,就定在城外三里,那片废弃的砖窑场。那里地势开阔,无险可守,双方都无法预设伏兵。时间,定在三日后午时。双方各带护卫,不得超过百人,于砖窑场中央的空地会面。护卫需停留在两百步外,主帅各带两名随从,于中间石亭会谈。”林凡迅速定下基调,这是他能想到的,在彰显底气与保障安全之间最平衡的方案。
“胥犴会答应吗?他就不怕我们……”铁叔有些担忧。
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:“他比我们更怕死,更怕这是陷阱。但他更怕无法完成国都的命令,无法抽身东顾。他会来的,而且,他同样会提出严苛的安保条件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比他显得更从容,更无所谓。”
果然,胥犴的回信很快送达,同意了地点和时间,但对细节进行了反复拉扯:护卫人数从一百人降到五十人,停留距离从两百步缩短到一百五十步,甚至对随从是否携带兵器、石亭内是否放置桌椅都做了明确规定。林凡一一应允,显得无比大度,这种大度反而让胥犴一方更加疑神疑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