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高台上的问询(1 / 2)

修理区的秩序如同石缝里挣扎出的嫩芽,在习惯的冷风中微微颤抖,却终究存活了下来,并且开始展现其微弱的生命力。林凡的日子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:白天在逐渐变得有序的工棚里劳作,学习语言和手艺,傍晚则继续他那无声的、与铁叔之间单方面的“语言教学”。

然而,他引发的涟漪,并未局限于工匠之间。在这个等级森严、信息却同样依靠口耳相传的简陋营地里,一点不寻常的风吹草动,都足以引起高处之人的注意。

这天下午,林凡正和阿木一起整理一批新送来的燧石原料,试图按照硬度和形状进行初步分拣——这是他“整顿”理念的又一次微小实践。两个穿着相对干净皮甲、腰间挎着铜刀的守卫,径直走进了修理区。

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。工匠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,下意识地低下头,流露出敬畏和不安。监工头目立刻小跑着迎上去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。

守卫的目光扫过略显不同的修理区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但很快恢复冷峻。他们没有理会监工,直接看向正在埋头干活的林凡。

“你,就是那个会修车、还爱瞎摆弄的流民?”其中一个高个守卫开口,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,“总管要见你。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
空气瞬间凝固。

阿木吓得脸色发白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石臼皱紧了眉头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担忧地看了林凡一眼。其他工匠更是噤若寒蝉。被总管召见,福祸难料。以往也不是没有“出挑”的流民被叫去,有的得了点赏赐,有的却再也没回来。

林凡的心也是猛地一沉。该来的终究来了。他放下手中的燧石,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。他点了点头,用还算清晰的发音回答:“咊(我)…是。”

没有多余的话,他默默跟在两个守卫身后,走出了修理区。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,担忧的、好奇的、幸灾乐祸的,交织在他背上。

营地中央有一处地势稍高的小土台,上面搭建着一个相对宽敞、用原木和厚实兽皮搭建的棚屋,这便是营地总管——代表那位从未露面的小领主管理此地的人——处理“公务”和居住的地方。棚屋前插着一面褪色的、绣着某种野兽图案的旗帜,算是权力的象征。

守卫带着林凡走上土台,在门口通报了一声。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疲惫的声音:“让他进来。”

林凡被推了进去。

棚屋内部比想象中稍好,地上铺着干草和兽皮,一张粗糙的木桌,几把凳子,角落里堆着一些卷起的皮子和陶罐。空气里混杂着烟味、皮革味和一种淡淡的药草味。

一个大约四十多岁、面容精瘦、眼神锐利的男人坐在桌后。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细麻布长衫,外面罩着皮坎肩,与外面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和粗鲁的监工截然不同。他便是总管胥。他手里正拿着一张兽皮,上面似乎画着些东西,眉头微蹙。

带林凡进来的守卫退到门口守着。

胥总管放下兽皮,抬起眼,目光如同探针般落在林凡身上,仔细地、毫不掩饰地打量着。从林凡破烂的麻衣、手上的老茧、肩头尚未完全褪去的鞭痕,到他虽然瘦削却挺直的脊背和那双过于平静、与身份不符的眼睛。

沉默持续了十几秒,压力无形中弥漫开来。

“听说,你有点不一样。”胥总管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视感,“前几天,粮车是你想办法弄出来的?”

林凡谨慎地点头,用尽量简单直接的语言回答:“咊…看到…轮子敧(坏)了。想…办法…揳(加固)…勨(弄)出来。”他省略了所有细节和原理,只陈述结果。

“哦?怎么想的办法?”胥总管身体微微前倾,似乎有了一点兴趣。

林凡迟疑了一下。他知道不能说得太细,也不能显得太聪明。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又指了指眼睛:“看…别人…咺(干)活。想…怎么…省力气。漼(浪费)…不好。”

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出乎胥总管的意料。他预想的可能是一个夸夸其谈或者战战兢兢的流民,却没料到是如此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回答,核心竟然是“省力气”和“讨厌浪费”?

“修理区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,也是你弄的?”胥总管换了个问题,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。

“咊…和…阿木。”林凡没有独占功劳,“找东西…快。漼(浪费)…时间…少。干活…顺。”他再次强调效率和减少浪费。

胥总管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。他管理这个流民营地多年,见过各种各样的人,大多是麻木、绝望或者狡黠的。但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的,还是头一次见。他不像普通流民那样唯唯诺诺,也没有匠人那种技术性的傲慢,更不像读书人(虽然这里几乎没有)。他言语简陋,思维却似乎围绕着某种奇特的核心——效率?

“你从哪里来?以前是做什么的?”胥总管开始探究根源。

林凡心中警铃大作。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和破绽。他垂下眼皮,掩饰眼中的情绪,用早就准备好的、半真半假的说辞,磕磕绊绊地回答:“很远…南边。衖(小地方)。咺…种地。也…看人…修东西。”他刻意模糊了背景,强调自己只是观察学习而非专业出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