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朱门魅影(1 / 2)

檐角铁马的叮咚声刚落,暮色已浸透了客栈的窗棂。苏渺捏着银针的手指悬在密信火漆上方,针尖刺破蜡膜的刹那,一股沉水檀香漫出来,与他袖中残镜的清冽气息缠成细网,在狭小的房间里缓缓漾开。

信纸上的蝇头小楷力透纸背,顾府西跨院第三株海棠下,藏有玄甲卫旧档 一行字,墨色里泛着极淡的银光。这是玄甲卫特有的 银砂墨,需以无根水浸显。苏渺将信纸浸入青瓷水盆,果然在字迹下方浮出半朵莲花印记,花瓣的弧度与李老头交给他的令牌分毫不差,连最细微的锯齿纹都如出一辙。

窗外突然掠过道黑影,带起的风卷得烛火剧烈摇晃,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,像被无形的手撕扯。苏渺瞬间将信纸揉成纸团塞进嘴里,舌尖尝到银砂墨特有的涩味,指尖同时按住腰间短刀 —— 那是谢临临别时送的防身之物,鲨鱼皮刀鞘上缠着紫背天葵的干花,据说能避百毒,此刻花瓣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颤动。

客官,您要的碧螺春。 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刻意压低的沙哑里藏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。

苏渺握紧刀柄,指腹碾过防滑的绳纹。木门缓缓拉开时,他看见对方青布褂子领口露出的半截黑色劲装,左手藏在托盘底下,指节泛白如石灰 —— 那是常年握兵器磨出的硬茧。更可疑的是对方靴底沾着的朱砂粉末,红得像凝固的血,与影阁令牌上的纹路颜色完全一致。

放着吧。 苏渺侧身让开,眼角的余光瞥见托盘边缘露出的匕尖寒光。

茶盏与桌面接触的脆响未落,店小二的右手已抽出短匕刺向苏渺心口。这一击又快又狠,带着蚀骨蛇毒特有的腥甜。苏渺早有防备,矮身避开的瞬间,短刀顺势出鞘,刀鞘上的干花簌簌落在青砖上,绽开细小的紫白色花尸。刀锋与匕首相击的刹那,他借着镜面反射的烛光晃了对方眼,同时旋身踹出一脚,正中小二心口的旧伤 —— 那里的衣料比别处更厚,显然是常年护着伤处的缘故。

那人闷哼着撞翻茶桌,青花瓷盏碎裂的脆响里,枚青铜令牌从他怀中滚出, 二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。苏渺正要俯身细看,对方突然狠狠咬住后槽牙,嘴角溢出的黑血里飘出股苦杏仁味 —— 是剧毒鹤顶红。不过三息的功夫,那具躯体已僵硬如铁,唯独双眼圆睁,瞳孔里映着苏渺手中短刀的影子。

连自戕都练得这般熟练。 苏渺用刀尖挑起令牌,冷光在狭小的房间里跳跃,看来影阁对顾府的旧档势在必得。 他将令牌塞进袖中,目光扫过水盆里渐渐晕开的银砂墨,那些银色纹路在水中舒展如活物,是时候去会会顾大哥的家人了。

三更的梆子声撞碎夜色时,苏渺已换上件半旧的青色长衫,混在打更人的队伍里往顾府走。京城的夜色比云麓山沉郁得多,朱红宫墙在月光下投下的阴影,像巨兽摊开的掌纹,将整条街都罩在其中。路过靖安侯府侧门时,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—— 那扇黑漆大门上的铜环,与记忆里母亲抱着他叩门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,连铜环上磨损的缺口都分毫不差。

后生是第一次来京城? 领头的老更夫敲着梆子,铜锤撞击的闷响在巷子里荡出层层涟漪。他往掌心哈着白气,霜花在胡须上凝成细小的冰晶,这顾府最近可不太平,前几日丢了幅前朝古画,巡城卫查了三天,连画轴的影子都没找着。

苏渺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,指尖在袖中攥紧了残镜:敢问丢的是什么画?

听说是幅《星隐山居图》。 老更夫往顾府方向努了努嘴,梆子在臂弯里轻轻晃动,那可是顾老夫人的陪嫁,据说是吴道子真迹,价值能抵半个京城呢。

星隐山居图!苏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那是星隐族的祖传画作,绢本里掺了金丝,母亲说过上面用星隐族特有的朱砂,藏着地脉龙眼的分布图。这样重要的东西,怎么会成了顾老夫人的陪嫁?

顾府的朱漆大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门环上的铜狮口含宝珠,眼珠竟是用黑曜石雕琢的,在暗处闪着幽光,像两团凝固的鬼火。苏渺绕到西跨院后墙,果然看见三株西府海棠,夜风拂过,落英缤纷如碎雪,在青砖地上铺出层淡粉色的绒毯。

他按密信指引,在第三株海棠下拨开腐叶,铁锹插入泥土的瞬间,触到块坚硬的物体。紫檀木盒被挖出时,表层还沾着新鲜的根须,打开的刹那,里面的卷轴突然发出刺目的红光,与苏渺袖中的残镜产生共鸣,震得他手臂发麻,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脉里游走。

果然在这里。 个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,像碎冰落进玉盘。

苏渺猛地抬头,只见墙头上立着位穿月白裙的女子,正是白日里在茶馆遇到的那位。她手中握着柄乌木折扇,扇骨上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在月光下流转,竟与顾府门环的黑曜石形成诡异的呼应,一红一黑,像两颗对峙的星辰。

又是你。 苏渺握紧木盒,短刀在袖中蓄势待发,刀柄的绳纹已在掌心勒出红痕,姑娘到底是谁?

女子轻笑一声,从墙头跃下的姿态轻盈如蝶,裙摆扫过海棠花瓣,带起阵清冽的香气,像是将整个寒潭的水汽都裹在了身上:自然是帮你的人。 她用折扇点了点木盒里的卷轴,扇尖的宝石与卷轴的红光相触,激起细碎的火星,这《星隐山居图》的真迹,当年是你母亲亲手送给顾老夫人的。影阁手里那幅,不过是掺了狼毫的仿品。

苏渺的呼吸骤然停滞,残镜在袖中烫得惊人:你认识我母亲?

何止认识。 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袖中露出的镜角,瞳孔微微收缩,我还知道,守心镜的另一半在宁王手里。 她忽然凑近,檀香混着冷梅的气息扑面而来,声音压得极低,像夜风穿过石缝的私语,沈青崖让我转告你,三日后的上元灯会,宁王会带着镜碎去祭月坛。

沈青崖!这个名字像块冰投入滚水,苏渺下意识后退半步,后腰撞在海棠树干上,枝头的落英簌簌扑了他满身:你是他的人?

我是观星台的人。 女子收起折扇,露出腕上的银链,星盘吊坠在月光下转出细碎的光斑,与影阁、玄甲卫都不相干,只负责守护地脉流转。 她指了指木盒里的卷轴,语气陡然急促,快走吧,顾府的护院已经过了月亮门。

苏渺刚将卷轴塞进怀里,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,夹杂着灯笼碰撞的闷响。他跟着女子翻墙而出,落在巷子里时,恰好撞见个提着羊角灯笼的老仆 —— 是顾府的管家顾忠,去年云麓书院春宴时见过,当时他还笑着给学子们分过桂花糕。

苏公子? 顾忠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,灯笼差点脱手,烛火晃得他满脸沟壑都在颤抖,您怎么会......

我来找顾大哥。 苏渺按住腰间的木盒,能感觉到卷轴的红光透过布料传来,他在家吗?

顾忠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,嘴唇哆嗦着像秋风里的枯叶,手里的灯笼晃得更厉害了:公子...... 公子被侯爷禁足了,说是...... 说是要他下月迎娶宁王的侄女,正在屋里抄《女诫》呢。

苏渺的心猛地沉下去。顾砚性情温润却极有主见,当年连山长的罚抄都敢据理力争,怎么会屈从这种安排?定是顾府遇到了天大的难处。他看向身旁的女子,对方正用折扇轻敲掌心,眉峰微蹙,显然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。

老管家,顾府是不是丢了幅古画? 女子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。

顾忠惊得抬起头,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:姑娘怎么知道?那画是......

是玄甲卫的密档伪装的吧。 女子打断他,折扇指向顾府深处,影阁故意放出假消息,就是想引顾府动用私兵寻找,好给宁王借口查抄府第。 她顿了顿,语气添了几分冷意,毕竟,谁都知道顾老将军当年掌管玄甲卫密档库。

顾忠的膝盖突然一软,若非及时扶住墙根,差点当场跪下。他嘴唇哆嗦着,手里的灯笼罩子被指甲掐出几道裂痕:您...... 您都知道了?

带我去见顾老夫人。 苏渺当机立断,指尖已触到残镜的边缘,我有办法保住顾府。

穿过顾府回廊时,苏渺发现这里的灯笼都罩着层黑布,光线昏暗得像密道。廊柱上的朱漆大片剥落,露出底下的木纹,像老人皲裂的皮肤。路过花园假山时,他忽然瞥见假山洞里藏着个人影,玄色劲装的袖口露出半截青铜令牌,在暗处闪着微光 —— 那是玄甲卫特有的虎符纹。

是玄甲卫的残余势力。 女子用折扇遥遥点了点假山,扇尖的红光与令牌的银光遥遥相对,看来顾老夫人早有准备。

顾老夫人的卧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,细辛与当归的气息底下,藏着丝极淡的腥甜 —— 是蚀骨蛇毒的味道。老太太躺在拔步床上,明黄色的帐幔低垂,露出的手腕上,圈淡淡的黑纹正顺着青筋缓缓游走,像条冬眠的小蛇。床边坐着位穿锦袍的中年男子,面容与顾砚有七分相似,只是鬓角多了些霜白,正是顾砚的父亲顾侯爷,当年因弹劾宁王结党营私被罢官的那位。

你就是苏渺? 顾侯爷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,却难掩刀锋般的锐利。他指了指老夫人的手腕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砚儿在信里提过你,说你能解蚀骨蛇毒。 他掀开帐角,露出老夫人蜡黄的脸,她半月前被影阁的人下了毒,太医院的御医束手无策,只能用参汤吊着元气。

苏渺刚要上前诊脉,卧房的窗突然被撞开,道黑影裹挟着青灰色瘴气扑进来。女子反应极快,折扇

地展开,扇骨上的宝石发出幽蓝光芒,竟将黑气逼退半尺。那些瘴气撞在蓝光上,发出滋滋的声响,像滚油里溅了水。

影阁的

蚀骨烟

女子的脸色凝重如霜,比蛇毒霸道十倍,半个时辰就能蚀穿心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