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铭端坐马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今日她未包头巾,几缕乌黑的发丝被井水打湿,贴在光洁的额角和细腻的脖颈上,更衬得肌肤胜雪。低垂的睫毛长而密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,掩住了眼眸。她穿着宽大破旧的囚服,却难掩那份天生的窈窕。
他的目光在她被冻得通红的、却依然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,眼底闪过的是怜惜、同情还有……想要占有的野心,但随即被他更深的笑意掩盖。“倒是个能吃苦的。”他语气温和,“听闻你不仅观察入微,于庖厨之事也颇有心得?那日的鱼汤和熏鱼,连将军尝了都赞了一句。”
他果然有在注意她甚至观察她,连这些都已知晓,云妮儿高兴不起来,她不想招惹祸事。
“参军大人谬赞,不过是罪妇为了活命,胡乱琢磨的粗浅法子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”
周铭轻笑一声,居高临下,仿佛可以掌控一切:“过谦了。在这宁古塔,能有你这般巧思的女子,实属难得。”他顿了顿,仿佛随口一提,“近日将军府需整理一批旧籍文书,皆是前朝工部遗留的杂卷,杂乱无章,正需个细心之人分拣。哈什哈佐领事忙,我向他讨个人情,调你过去帮几日忙,你可愿意?”
调去将军府!离开甲字营!还是在他麾下做事!
这“欣赏”和“抬举”,简直是将她置于炭火之上转着圈地烤啊!哈什哈已经警告在前了,都知道他会如何想了,营中流言又会如何甚嚣尘上?帮几日的忙,回来以后,这不还是死路一条吗?她一个囚犯,无论如何也攀不了这高枝,她几乎能想到日后的惨状,浑身打了一个寒战。
不能去!绝对不能去!
云妮儿深吸一口气,道:“参军大人厚爱,罪妇感激不尽!然罪妇乃戴罪之身,粗鄙无知,唯恐笨手笨脚,玷污了将军府重地,更怕耽误了参军大事。且甲字营劳役繁重,管教严厉,罪妇……实在不敢擅离。还请参军大人收回成命!”
她拒绝了。拒绝得干脆利落,理由充分,姿态卑微,将自己牢牢钉在“罪囚”的身份上,不给对方任何遐想的空间。
周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讶异和……被拒绝的不悦。他显然没料到,一个小小的流犯,竟敢如此直接地回绝他的“好意”。
他深深看了云妮儿一眼,“哦?”他拖长了语调,“倒是本参军考虑不周了。既如此,便罢了。”
他没有再多言,一勒缰绳,调转马头,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离开了。
直到马蹄声远去,云妮儿才松了一口气,但随即又觉得不安起来,拒绝周铭,可能得罪了他;但若答应,等待她的将是更可怕的境地。
两害相权,她只能凭直觉选择,前有狼后有虎,眼前的危险先避过再说吧。她缓缓直起身,继续蹲下搓洗衣物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远处,崇烨无法明言的愤怒,几乎要失去理智。他知道,自己不能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了,某些界限,或许到了不得不试探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