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,张婆子果然扭着腰来了,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绸衫,在这死寂的村落里扎眼得厉害。她捏着鼻子,用帕子扇着风,上下打量着云妮儿,眼神像估量牲口。
“啧,瘦得没二两肉,脸色蜡黄……也就眼睛还亮堂点。”张婆子的声音尖细,“也就是我心善,瞧着可怜。换别家,谁要啊!”
爹佝偻着背,赔着笑,那笑比哭还难看:“婆婆您行行好……孩子勤快,啥都能干……”
一番云妮儿听不懂的讨价还价,最终,爹颤抖着手,接过了那一小袋沉甸甸的粮食—— 是陈米,掺着些麸皮,或许还有一点点盐。
那袋子粮食,像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爹几乎拿不住。
云妮儿没什么东西可收拾。她只有身上这套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,还有临走前,偷偷从窝棚门口抓的一把干裂的黄土,用破布包了,塞进怀里。这或许是她对这片生养她、又差点饿死她的土地,最后的念想。
张婆子不耐烦地催促。
云妮儿走到爹娘面前,跪下,磕了一个头。爹别过头不敢看她。娘闭着眼,眼泪直流,嘴唇哆嗦着,说不出话。
她站起来,没再看饿得奄奄一息的弟妹,怕看了,就走不动了。
跟着张婆子走出村子,走上那龟裂的黄土路。日头还是那么毒,晒得人发晕。
“丫头,算你运气好,”张婆子一边走一边絮叨,“那可是安郡王府!天潢贵胄的地儿!进去了,是去做丫鬟,不是享福,可好歹饿不死你!比在这黄土坑里等死强一万倍!”
云妮儿沉默地走着,脚底下的黄土烫得吓人。她回头望了一眼,那个破败的村庄在热浪中渐渐模糊。
饿不死吗?
那就好。
她攥紧了怀里那包黄土,硌得胸口生疼。然后,她抬起头,眯着眼看了看那毒日头,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。
活下来。像地埂上那些晒不死、旱不死的杂草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