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然而好景不长。
一年后的某天,阿榔照常来到椰林,却发现学堂空空如也。
陈老板告诉他,丁学士被调离崖州了。
“为什么?他教得那么好!”
“朝廷的命令,谁也违抗不得。”
陈老板叹息道:“丁学士本想建一座正式的官学,让这里的孩子都能读书,可惜没能如愿。”
阿榔感到心里空了一块。
他走到曾经上课的椰林,那还残留着丁学士最后一天写的字——“晓看潮上瘴烟斜”。
“我想继续读书。”那天晚上,阿榔对父亲说。
父亲沉默良久,问:“读书能让你打到更多的鱼吗?”
“不能,但能让我明白更多事。”
“比如什么事?”
“比如为什么会有潮起潮落,为什么星星会移动,海那边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。”
父亲摇摇头:“潮起潮落,看月亮就知道;星星移动,跟着它们就能找到鱼群;海那边的人过得怎样,与我们何干?
阿榔,我们是渔民,海就是我们的书。”
阿榔没有争辩,但心里种下了执念。
他问遍了崖州城里的汉人,想知道哪里还有学堂。
答案都一样,岭南没有官学,只有丁学士那样的私人学堂,而现在,连这个也没有了。
几个月后,阿榔的执念被现实慢慢磨蚀。
家里的船需要大修,妹妹到了出嫁的年纪需要嫁妆,这些都需要钱。
他每天出海的时间越来越长,打到鱼后还要走十几里路到崖州城里,卖个好价钱。
有一天,他在市场上听到几个汉人书生在讨论丁学士的诗文。
“听说丁公言在光州病逝了。”一个人说。
“可惜了一代文豪,最后葬在异乡。”另一人叹息。
阿榔愣在原地。
那个眼睛像星星一样亮的丁学士,已经不在了。
他恍惚走回村子,走到那片椰林。
几年过去,这里几乎看不出学堂的痕迹,只有那块黑板还孤零零地立着,上面的字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。
阿榔蹲下身,用手指在沙地上写下一个“海”字,他学会的第一个字。
第二天清晨,阿榔和父亲一起把修好的船推入海中。
咸湿的海风吹来,带着他熟悉的气息。
“今天往西边去,那里的鱼多。”父亲说。
阿榔点点头,调整船帆的方向,独木舟破浪前行。
他忽然想起丁学士说过的话:“阿榔,字就像这浪花,看似消失,实则融入了大海。
知识也一样,看似无用,却已改变你对这世界的认知。”
船至深水区,阿榔放下渔网,朝阳完全跃出海面,将万物染成金色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,那是丁学士离开前送给他的《诗经》,
翻开已被海水浸得字迹模糊的书页,他轻声开口:
“海曰彼崖,舟子于归。知不可得,日日追之……”
他知道,这辈子很可能都会在这片海上打渔为生。
但有些东西已经改变,
当他看海时,不再只是看到鱼群和风暴,
他还看到了字里行间的广阔世界,看到了一个黎家少年,曾经短暂触摸过的梦想。
……
现实世界,燕京城某家酒店会议室内。
白泽安和一众学生望着直播画面中的一切,久久不语。
半晌,一个年龄稍大的学生终于转身望向他:
“教授,周仪展示的这位丁学士……该是那宋真宗的宰相丁谓吧,我记得他有过被贬崖州的经历,与苏轼类似。”
“所以……这一段也是参考了史实的,并不是凭空编撰的故事。”
另一个学生若有所思。
“我记得宋史里记载,丁谓是个阿谀奉承之辈,没想到在周仪直播里,展现的却是这样一个人……”
白泽安没有说话,陷入了沉默。
他知道,周仪这些哪是什么编撰的故事,这些,都是在岭南大地上曾真实发生过的一幕幕场景。
这一瞬间,他似乎也想起了曾在渝州农村,翻山越岭去学校的经历。
……
直播间弹幕,在短暂的沉浸之后,彻底爆炸。
“卧槽,原来苏轼之前,就有人在做这个事情了!”
“这丁学士也是好人啊,估计也是苏轼前面的官员吧?”
“承前人之志,继往开来!”
“我突然想起自己上小学的场景,虽然没这个黎族少年惨,但也差不多了……”
“现在能理解周大佬为什么要来杀王三了,他真的……今天必须死!”
“杀!周大佬!我们支持你!”
“杀!王三必死!”
“杀!”
少年阿榔的求学经历,似乎勾起了无数人的幼时回忆,
网友们的热情,最终化作了屏幕上铺天盖地、密密麻麻的统一文字:
“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