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闭嘴!”
苏轼急忙一把将他拽住,用力按下他的头,叩首道:“臣谢过陛下隆恩!定当竭尽全力,治理地方,以报君恩!”
赵祯见周仪面色如常,并无不悦之色,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他不再理会苏辙那点小情绪,转而面露出热切:“先生……上次福宁殿一别,仓促之间,朕心中尚有无数疑惑,未能向先生请教。
不知先生今日……可否赏光,朕在御花园设下薄宴,以谢先生今日点拨之恩?”
“好说。”周仪微微颔首:“且容周某先将苏家两兄弟送出宫去,再来找陛下。”
赵祯闻言大喜过望:“好!好!就依先生所言!那朕就在御花园,恭迎先生大驾!”
……
约莫半个时辰后,汴梁城皇宫外,通往城门的街道上。
周仪与苏家兄弟二人并肩而行。脱离了朝堂的肃杀氛围,街头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方才的紧张。
苏轼整理了一下衣冠,朝着周仪再次深深一揖:
“今日多亏先生出面解围,否则以方才境遇,我二人恐怕此刻已被革去功名,贬为庶民了……”
苏辙在一旁跟着行礼,但脸上仍残留着不忿:“大哥,刚刚为何不让我说话?
今日辩论,明明是我们占了理!又有先生出手,揭露那新法隐患,分明是我们赢了!
可官家倒好,不赏反罚,将你我兄弟远远打发去苏杭,这……实在是不公平!”
“你还敢胡说!”苏轼瞪了他一眼,语气严厉。
周仪呵呵一笑,拍了拍苏辙肩膀:
“子由,你只看到了表面的不公,
可曾想过,官家在这个时候将你们调离京城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保护你们。”
“保护?”苏辙露出疑惑的神情。
“先生所言极是。”
苏轼接过话头,叹了口气道:“王相变法,势在必行,今日所争不过一青苗法。
接下来,还有募役法、市易法、保甲法……诸多新政将陆续推行天下,必将震动整个朝野,触动无数人利益。
届时,这汴京城就是风暴中心,朝堂之上,必然是杀得人头滚滚。
恩师欧阳公已不在朝中,我兄弟二人无依无靠,随时可能倾覆。
如今远去苏杭,虽是外放,却也避开了这漩涡中心,得以周全。”
苏辙并非愚钝之人,经兄长和周仪这一点拨,顿时恍然,终于不再言语。
苏轼沉默片刻,望向周仪,再次开口道:
“先生……昔日在眉州您曾言,晚辈是这大宋的文魁之才。
可……可晚辈如今已三十有四,回顾过往,一事无成。
今日朝堂之争,还要累及先生出手方能脱困……我……我苏轼实在是愧对先生期许……”
周仪却呵呵一笑,满不在意:“一事无成?我看不见得啊。这汴京城里的才子佳人,不都喜欢苏子瞻做的诗词文章吗?”
苏轼的表情更加苦涩:“先生就莫要取笑我了,诗词,终究是小道。
大丈夫立于天地间,当如王参政那般,执掌国柄,富国强兵,我辈读书人……”
“你错了,子瞻。”周仪收敛起笑容,打断了他的话。
兄弟二人都是一愣,疑惑地望向周仪。
周仪望着眼前繁华的汴京街景,缓缓道:
“对于王介甫来说,变革国家政策,实现政治理想,是他追求的人生意义,这没有错。
但你二人,为何非要执着于追求与他一样的人生意义呢?”
他顿了顿,又道:
“便如那曹魏一家兄弟,后世人仍记得曹植的《七步诗》与《洛神赋》,
可又有几个寻常百姓记得,曹丕在位时,曾推行过哪些政令呢?”
“这……”苏轼和苏辙彻底愣住了,
周仪的话,似乎劈开了他们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。
周仪脸上重新露出笑意:“此次离京,对你们而言,看似是仕途的挫折,但焉知非福?
或许也是一次机遇,让你们跳出朝堂纷争,去看看真实的民间,去感受这大宋的万里山河。
希望下次再见之时,你们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,而不仅仅是想着成为另一个‘小王安石’。”
言毕,周仪不再多言,
他的身影再次变淡,最终彻底消散无形。
苏家两兄弟二人立于原地,
二人望着眼前繁华依旧的汴梁城街道,久久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