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辙哈哈冷笑一声,直视对方:
“王参政此言大谬!国之根本在民,民为邦本!若民不安生,国何谈强盛?此乃舍本逐末!”
“正因民为邦本,才需变法以图强富民!你二人年纪轻轻,却只知固守成规!”
王安石语气渐厉,终于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:
“尔师欧阳修反对新法,正是因循守旧之见!难道你二人,也想步其后尘?”
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,暗示欧阳修被贬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。
苏辙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,当即要上前理论,却被苏轼一把拽住。
苏轼朝着王安石深深一揖,姿态恭敬,言语却依旧犀利:
“欧阳师非为守旧,乃为护民!一片公心,天地可鉴!
倒是王参政,曾以三不足自诩——天变不足畏,人言不足恤,祖宗不足法。
此等言论,视天地祖宗人言如无物,岂非狂悖乎?以此心态推行新法,下官实在担忧!”
“轰——”
这话如同冷水入油锅,整个朝堂瞬间炸了开来,大臣们窃窃私语,脸上尽是骇然。
“疯了!这苏轼真是疯了!一个末等小吏敢如此指责王参政!”
“唉,读书读傻了,为了替他师父出头,连官身和性命都不要了!”
“可惜了啊,蜀中双璧,今日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……”
王安石听着这狂妄至极的批评,脸上却不见怒色,只是淡然看着二人:
“为天下计,为生民立命,虽千万人吾往矣。些许非议,老夫何惧之有?
子瞻、子由,你二人诗词文章虽妙,于经济实务之道却知之甚少。
我劝你等还是就此打住,退回班列,老夫就当今日什么都未曾听到。”
这话看似大度,实则是极致的轻蔑。
苏轼胸膛起伏,但依旧毫不退让:“经济之道,首在知民心、察民情!
王参政终何不亲自下到州县亲眼一看?如此强推新法,与揠苗助长何异!?”
苏辙亦冷笑:“依下官看来……王参政是想以官位辈分,压我二人官微言轻吗?”
“够了!!!”
龙椅之上,赵祯终于出声,压下喧哗。
他目光扫过苏轼两兄弟,显然已动了真怒:“新法利弊,朕与王参政及诸位大臣自有公断。
推行天下之事,朕意已决,你二人见识浅薄,休要再胡言乱语!”
两兄弟闻言,当即撩袍跪倒在地。
苏轼以额触地,声音带着悲愤与决绝:“陛下!欧阳公因直言被贬,臣等心痛!
然今日,臣愿效仿师志,纵死亦不悔!
青苗法若强行推广天下,必致民怨沸腾,流民遍地!臣恳请陛下,三思而后行啊!”
王安石身侧,立刻有大臣出列厉声指责:
“苏轼!苏辙!你二人分明是以师徒私情,挟怨阻挠国事!
你们心头到底还有没有陛下?有没有这大宋天下!?”
“非为私情,乃为公义!”
苏轼抬起头,眼中已有泪光闪烁:“今日哪怕陛下罢免我兄弟二人的官职,打入大牢,
我等也要为这天下苍生,发出这逆耳之言!”
“狂妄!”
“无知!”
“陛下!苏轼苏辙狂悖无礼,诽谤大臣,阻挠国策,其心可诛!”
“求陛下下旨,将二人削职为民,逐出朝堂!”
“臣附议!”
一时之间,近乎大半的臣子纷纷出列,要求严惩苏家兄弟,声浪几乎要掀翻大殿的屋顶。
赵祯脸色变得极为复杂。
他内心当然支持王安石变法,然而,他对苏轼苏辙的才华也是真心喜爱,
更重要的是……他脑海中闪过那个白衣身影,
这苏家兄弟与“那一位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若是严惩,万一……
就在赵祯骑虎难下之际,
忽的,
“哈哈哈……”
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声传来,
方向是群臣队列的最后方,靠近殿门的位置。
这笑声,在肃杀的朝堂氛围中显得如此刺耳。
众臣愕然,纷纷回头怒视。
只见一个身着低品级绿色官袍、面容陌生的年轻小吏,正站在阴影处,旁若无人地大笑。
一名年老的御史当即气得胡子翘起,厉声呵斥:
“大胆!你是何人属下?竟敢在文德殿内喧哗失仪!还不跪下!”
那小吏闻言,非但没有畏惧,反而从阴影中缓步走出。
“我笑这堂堂大宋朝堂,衮衮诸公,竟连让两个年轻人说实话都不允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