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学生……知道。”
他此刻的声音异常清晰,让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太监宫女们都是一怔。
“有先生在,四叔他……迫于先生之威,或可容我苟活一时。
然先生乃世外之人,岂能永驻凡尘,待先生离去……”
朱允炆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颤抖。
“为固皇权,消除后患,他终有一日会寻个由头,让我暴病而亡,或意外身故……
先生,学生……其实也想明白了!
与其留在大明,如惊弓之鸟,惶惶不可终日,不如……”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决绝,
不光是对周仪,更是对着他身后那几十名随从开口:
“不如来到这域外天地!天高地阔,生死由我!
靠我自己的双手,劈开荆棘,寻一条活路!闯出……属于我们自己的一方天地!”
这番话如同惊雷,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那些原本只知恐惧哭泣的太监宫女,那些心如死灰的兵丁,眼中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。
朱允炆说完,猛地转身,面对着自己的这群臣民旧部,声音铿锵:
“你们!都是随我朱允炆从深宫走到这绝地之人!是我的心腹,是我的手足!
留在应天,留在朱棣眼皮底下,你们以为能有好下场吗?兔死狗烹!他必会拿你们开刀,以儆效尤!”
他抬手指向身后山林:
“但!上天有好生之德!更蒙周仙垂怜!给了我们这条生路!给了我们这片可以立足的土地!
从今日起,再无大明建文帝!只有在这虾夷岛上,为自己、为你们搏一条活路的朱允炆!”
“噗通!”
朱允炆说完,毫不犹豫,朝着周仪的方向,纳头便拜,声音带着无尽的感激和决绝:
“再造之恩!允炆此生不忘!先生大恩,允炆代这几十几条性命,拜谢了!”
朱允炆这一拜,如同点燃了引信。
方才那个被殴打的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,激动得浑身发抖:
“愿追随陛下!刀山火海,万死不辞!”
紧接着,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,十几名太监宫女、兵丁,无论之前如何恐惧绝望,此刻,都被朱允炆这番话语燃了胸中残存的血性。
他们齐齐跪倒在地,朝着周仪的方向,哭喊拜谢:
“谢仙师活命之恩!”
“愿追随陛下!”
“谢仙师!谢陛下!”
直播间弹幕再次刷屏:
“卧槽!允炆支棱起来了!”
“政治智慧觉醒!看透了朱棣必杀他,也知道借周仪的势收拢人心。”
“这演讲可以啊!绝境中的领袖气质出来了!”
“其实他不傻,只是之前被保护得太好……”
“那可是朱允炆啊,正经的朱家皇孙,比不过朱棣不丢人,毕竟整个华夏史,超过朱棣的皇帝本就不多。”
……
周仪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人群,看着眼神明亮的朱允炆,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。
他上前一步,轻轻扶起对方。
随后,在众人目光中,周仪的手伸向虚空,仿佛消失。
当他收回手时,掌中已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粗麻布袋。
“此物予你。”
周仪将麻布袋递到朱允炆手中。
朱允炆一愣,下意识地接过。
袋子入手颇有分量,他解开麻绳,往里看去,其间是一堆深褐色的奇特种子。
“这是……?”
朱允炆捻起几粒,满脸茫然。
他生于深宫,长于妇人之手,五谷尚且不分,何况这来历不明的种子。
“陛下,老奴认得!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,是那个年纪最大的老太监。
他凑近仔细看了看朱允炆手中的种子,又惊又喜道:
“陛下,这是荞麦,是荞麦籽啊!奴婢老家在山西边地,贫瘠得很,就种这个!
这东西耐寒、耐瘠,生长期短,荒年能救命啊!”
周仪点点头,解释道:
“不错。虾夷岛苦寒,寻常稻麦难活。唯有这荞麦,耐寒耐贫瘠,最是相宜。”
他的语气顿了一下,目光落在朱允炆眉眼之上。
“这些荞麦种子,便是你与这些人,日后在此地安身立命之本。
是生是死,是困顿还是希望,皆看你自己了。”
“允炆,保重……”
话音落下,周仪的身形再次变得模糊、透明,仿佛海市蜃楼,即将消散于这海风之中。
“先生……”
朱允炆捧着那麻布袋子,“噗通”一声再次跪倒在砂砾上,
朝着周仪即将消失的身影,涕泪横流,声音哽咽:
“先生大恩!允炆……允炆此生不敢忘!来世结草衔环,必报先生再造之恩!”
咸涩的海风吹散了他最后的呼喊。
海浪依旧拍打在沙滩,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另一个,崭新的故事开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