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案被朱元璋一拳砸穿,木屑飞溅。
几个御前太监扑通扑通跪倒,腿脚抖如筛糠。
帐内陷入死寂。
方才还因为螺蛳粉带来的热烈气息,此刻只剩下冷冽的杀气。
所有大臣都僵在原地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。
汤和、徐达这等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悍将,此刻也敛了笑容,满脸凝重。
“混账!混账!!!”
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,指着虚空,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:
“圈地?兼并?皇家带头!?咱朱元璋提着脑袋打天下,是为了让后世子孙也骑在百姓头上拉屎的?咱要……咱要……”
“重八!”
终于,一道声音骤然响起。
马皇后快步上前,一把攥住朱元璋手腕。
“你冷静些!”
她声音不高,却清晰传入所有人耳中:
“你是大明天子!当着周先生,当着满朝文武,当着孩儿们的面!莫要失了天家体统!
你这样子,是存心要吓死臣工,还是想吓坏你的儿子们?”
她抬手在朱元璋后背轻抚两下,语气更加柔和:
“先生方才所言,只是百年之后的一桩事。你便要如此喊打喊杀?气坏了身子,值不值得?”
朱元璋被妻子攥着手,那滔天的怒火如同撞上了一堵墙,翻腾着却无法喷发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,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,颓然坐倒在御座上,喘着粗气。
“陛下息怒!龙体要紧!”
李善长第一个反应过来,扑通跪倒。
瞬间,满帐文武如同被割倒的麦子,齐刷刷跪倒一片,连声高呼“陛下息怒”。
大帐内,瞬间只剩下了朱元璋浓重的喘息声。
“陛下。”
周仪再次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如水。
“土地兼并,此乃历朝历代未能逃脱之魔咒。
莫说大明,自秦汉以来,莫不如是。赋税沉重,天灾人祸,小民为求活路,或投献权贵,或卖儿卖女,田地自然流向少数人之手。
此非一君一臣之过,实乃千载顽疾,陛下……又何必为此,发如此雷霆之怒?”
朱元璋猛地抬头,那眼神里不再是暴怒,而是深不见底的悲凉。
“先生!你可知……你可知咱,为何如此?”
他声音嘶哑,双目赤红:
“咱朱元璋,放牛娃出身!也是苦过的人!
咱昨天流的血,为的就是让这天底下,像咱爹娘一样的穷苦人,能有口饭吃,能有块自己的地种!
让他们不再受那地主老财、豪强劣绅的盘剥!”
他双手紧紧抓住破碎的御案边缘。
“咱恨啊!恨那些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蛀虫!更恨……更恨那不成器的孽障!
他坐在咱打下的江山上,不念百姓疾苦,反倒带头去刮地皮,去当最大的地主!
他……他这是掘咱大明江山的根!是在往咱心窝子里捅刀子!
先生你告诉咱,这畜生是谁?他爹是谁?他爷爷又是谁!?
咱,咱要清理门户!立刻!马上!绝不能让这祸根留下!”
“父皇!”朱标失声惊呼,脸上血色尽褪。
“爹!”朱棣也吓得小脸煞白,死死抱住父亲的大腿。
“陛下!万万不可!”
刘伯温再也忍不住,抬头疾呼:
“此乃后世之事,岂可祸延当世?牵一发而动全身,此非圣君所为啊!”
“陛下三思!”李善长、宋濂等文臣武将也纷纷叩首劝阻,帐内一片混乱。
朱元璋却像一头发狂的困兽,对周围的劝阻充耳不闻,只死死盯着周仪。
“先生!说!把他的脉系告诉咱!咱……咱要……”
“陛下!”
周仪陡然提高了声音,那声音似有魔力,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嘈杂。
“陛下稍安勿躁,治国如烹小鲜,岂能因噎废食?百年之后,子孙自有其运数。况且……”
周仪话锋一转,语气平缓下来:
“那位设立皇庄的皇帝,虽行差踏错,却也生了个好儿子!”
帐内瞬间安静下来,连朱元璋都微微一怔,眼中怒气稍褪,露出一丝惊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