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目光扫过两人：“我们是在用整个文明的存亡，去赌那百分之二十，甚至更低的‘平安无事’的概率。我认为，这个赌注，我们输不起。”
“所以，‘新方舟计划’并非悲观，而是极致的理性与负责。”林砚继续道，“它不是为了‘逃跑’，而是为了‘延续’。就像远古时代，生物会在严冬来临前储备种子。我们现在做的，就是在可能到来的‘文明严冬’之前，为人类保存下最珍贵的‘种子’。”
一直沉默的韩青此时也开口了，他的声音带着科研人员的严谨：“技术上，虽然挑战巨大，但并非不可实现。利用我们从月球阵法中解析出的部分材料学和空间技术，结合现代科技与灵能工程，建造小型化的、具备长期星际航行能力的生态船是可能的。这本身也是对现有科技树的极限推动，其衍生技术完全可以反哺其他领域。”
陈老终于沉声开口，问出了最关键、也最残酷的问题：“那么……伦理问题呢？‘选择谁登船’？”
这个问题，让密室内刚刚因技术可行性而稍有缓和的气氛，再次冻结。
谁有资格登上这最后的方舟？是国家元首？是顶尖科学家？是强大的修行者？是优秀的工程师？还是……随机抽签？无论哪种方案，都意味着在末日降临前，就要亲手决定亿万同胞的生死，执行一种最残酷的“筛选”。这不仅是伦理的困境，更可能引发知情者内部无法调和的矛盾，甚至在计划执行前就导致分裂。
林砚沉默了片刻，这个问题的沉重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“这也是我将计划限定在最小范围之情的原因之一。”他缓缓道，“关于登船标准，我认为，不应以地位、力量或财富来衡量，而应以‘对文明延续的最大贡献潜力’为唯一准则。这包括但不限于：顶尖的各学科科学家、掌握核心技术的工程师、具备优秀基因多样性和适应性的青年、以及……足够维持秩序和传承文化的管理者与教育者。”
他看向陈老和奥古斯特：“具体的标准制定，需要最严格的审查和保密程序。但这不能成为我们拒绝准备的理由。因为如果不准备，当真正的末日来临，我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，只有……彻底的终结。”
奥古斯特博士颓然靠向椅背，脸上血色褪尽。他明白林砚的逻辑是冷酷而正确的，但作为一个毕生致力于让更多人生活得更好的政治家，他本能地抗拒这种将人量化为“贡献潜力”的终极抉择。
陈老的目光则变得更加深邃，他久经沙场，见过太多的生死，思考问题更倾向于战略层面的利弊。“资源的挪用，必须控制在绝对最低限度，不能影响当前主要发展计划。”他提出了底线，“而且，计划必须分阶段，先从最核心的技术论证和预研开始，视后续威胁情报的明朗程度，再决定是否投入大规模资源建造。”
“我同意。”林砚立刻点头，“‘新方舟’的优先级在‘巡天’和火种学院之后，但其前瞻性研究和关键技术储备，必须立刻开始。我们需要为最坏的情况，保留一丝希望的火星。”
长时间的沉默后，奥古斯特博士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，他艰难地点了点头：“我……保留个人意见。但出于对文明存续的责任，我同意……启动‘新方舟计划’的绝密论证与预研阶段。相关信息，列入‘黑色档案’，访问权限仅限于本房间内四人。”
决议，在沉重与压抑中达成。
没有欢呼，没有如释重负，只有更加沉甸甸的责任和对人性、对未来的深刻忧思。
散会后，林砚和韩青最后离开“静思室”。走在空旷无人的地下通道中，韩青忍不住低声问道：“林砚，如果…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，我们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。
林砚停下脚步，望着通道尽头那点微光，仿佛看到了无尽黑暗的宇宙深处。
“我们尽力让那一天不会到来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，“但如果它真的无法避免……那么，确保文明的种子能够散播出去，就是我们这些‘旧时代’的人，所能做的……最后的事情。”
未雨绸缪，并非怯懦，而是直面最深黑暗的勇气。只是这份勇气，太过沉重，沉重到让知晓它的人，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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