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灵魂(2 / 2)

他拖动着自己,与其说是在移动,不如说是在用这具残破的躯壳犁开脚下粘稠的腐土。每一步,都在身后留下深深的、仿佛刻印在灵魂层面的疲惫凹痕。

速度缓慢到令人发指,甚至不如旁边一块被菌丝缓慢推动的碎骨移动得快。

· 生命汲取感! 这才是核心,是这一切痛苦的源头,是超越所有已知恐惧的终极体验。

一股无形的、绝对冰冷的吸力,如同一个拥有贪婪意识的黑洞,牢牢钉在他的灵魂最深处,正不知餍足地、持续地吮吸着。

吮吸的不是血液,不是肌肉,而是更本质的东西——他的生命力,他的意志力,他对“存在”本身的感知,他之所以为“凌夜”的根基。

这不是饥饿,不是干渴,那些感觉与之相比都显得过于“充实”和“温暖”。

这是一种绝对的“被剥夺”,一种本质性的“流失”。

仿佛他的内在被彻底掏空,只留下一层薄薄的、不断漏着刺骨寒风的皮囊,所有珍贵的东西——热度、活力、希望——正被那股力量蛮横地、一丝不苟地抽离出去。

每一次心跳,泵出的不再是生机,而是更浓烈的虚弱和更深的恐慌。

这种空洞带来的寒意,远超永寂坟场任何角落的阴冷,它是灵魂暴露在绝对虚无前的战栗。

他艰难地转动眼球,环顾四周。

那些曾经在黑暗中提供微弱视野、甚至带来一丝扭曲“生机”感的幽蓝腐苔,此刻在他眼中彻底变了模样。

它们散发出的光芒不再象征着可能存在的“养分”,而是一种病态的、令人作呕的荧光,如同覆盖在巨大尸体上的腐败菌落,是腐朽本身发出的冷笑。

远处,食尸鬼那标志性的、低沉而饥渴的嘶吼声传来,却像是隔了无数层厚重潮湿的毛玻璃,模糊、扭曲、遥远得不真实。

整个世界都被强行套上了一层灰暗、破败的滤镜,所有的色彩都黯淡褪色,所有的声音都失真变形,连空气中那无孔不入的恶臭,都变得隔膜而麻木,仿佛他的感官也一同死去了大半。

“不能……停下……绝对不能……”一个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声音,在他那被饥渴和痛苦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识深处挣扎着闪烁了一下。

停下,就意味着放弃,意味着彻底融入这片坟场,成为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腐尸中的一员,甚至……连成为它们都不配,而是化作滋养这片土地的纯粹养料,成为“虚无”的一部分。

他猛地咬紧牙关(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巨大的能量,颚骨酸痛欲裂),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都灌注到双腿,强迫这具几乎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开始移动,朝着记忆中那个由几块巨大残碑形成的、瘸腿铁匠曾短暂栖身的避风处,一点一点地挪去。

每一步,都伴随着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、破风箱般粗重嘶哑的喘息。

汗水(在这游戏里表现为一种冰冷的、粘稠的黑色油状液体)从他额角、鬓边不断渗出、汇聚、滑落,滴在下方冰冷死寂的腐土上,瞬间就被吸收,不留一丝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