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淑人此言一出,满院哗然。
将程府的管家之权,交予程知意,这无异于将冯玉兰架在火上烤。
程淑人话音刚落,冯玉兰的眉眼便瞬间扭曲了,一口气没提上来,险些厥过去。
她喉间发出一声尖锐的气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声音都高得变了调。
“不行!这绝不行!”
人也顾不得仪态,冯玉兰往前抢了两步,死死瞪着程淑人,恨不得要在她身上剜下两块肉来。
“大嫂,你这是什么意思?我还没死呢,这程家的中馈,何时轮到一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来掌管?”
“便是我身子不爽利,上头还有她大嫂,底下还有几个管事的婆子帮衬,怎么论,也断断轮不到她。”
程淑人懒得理她,像是没听见她的叫嚷,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她只冷眼瞧着程子怀的反应,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,将他牢牢罩住。
程子怀只觉得面皮发烫,喉头干涩地滚动了一下,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程淑人这提议,简直荒唐,可那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,又如同一座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这厢正天人交战,那头的陆桂枝却已等不及了。
她瞧着程子怀那犹豫的神色,心头火起,在身后狠狠用手肘捅了自家男人一下。
冯闻达被撞得一个趔趄,甫一抬头,便对上自家婆娘那要杀人的眼神,吓得一个哆嗦,哪里还敢迟疑。
他忙不迭地堆起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,哈着腰凑到程子怀跟前,声音濡湿又谄媚。
“姐夫,我也是一时糊涂,您别跟我一般见识,这债务……”
程子怀厌烦地别开脸,只觉得满门子的脸面,都被这对无赖夫妻给丢尽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头的烦躁,终是转向程淑人。
“大嫂,此事是否还有商榷的余地?知意毕竟年幼,骤然接管中馈,怕是难以服众。不如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程淑人就不耐烦地打断。
“二弟。”
她慢条斯理地打断他,将手里的契据又拍了拍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你我都是爽快人,何必学官场上那一套,绕来绕去地打太极。”
她一字一顿,不容置喙。
“你只给我一个准话,让知意管家,究竟应,还是不应。”
正在这僵持不下之际,程知意款步上前,微微福身。
“伯母说笑了。”
她的声音轻柔,带着几分怯意,仿佛真被这阵仗吓住了。
“知意不过一闺阁女儿,哪里懂得什么管家理事。”
“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口人,还有各项人情往来,账目支出,这般大的家业,莫说知意不敢接,便是母亲操持起来也颇为费心。”
“若因知意愚笨,管不好家,反倒叫人看轻了程府,岂不是女儿的罪过。”
一番话说得谦卑又得体,既全了冯玉兰的面子,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程淑人闻言,却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她睨着程子怀和冯玉兰,话里带着几分揶揄。
“听见了么,你们的好女儿,正当适婚的年纪,连些许管家皮毛都不懂,将来如何做得当家主母,岂不叫婆家笑话。”
她话锋一转。
“也难怪,毕竟不是那等无父无母,没人教养的孤女,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。”
这话又准又狠地钻进了林婉月的耳朵里。
不知何时,林婉月竟已站在那里,一张脸惨白如纸。
听见程淑人这番指桑骂槐的话,她身子一软,竟直直跪在了程子怀面前。
“姨父。”
她未语泪先流,一双泪眼凄楚地望着程子怀。
“都是婉月的错,若非婉月无能,也不会连累您和姨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