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人正是曾叱咤风云、号称“三不知将军”的山东督办张宗昌!他看到王汉彰之后,哗啦一声收起了折扇,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土话,声若洪钟地大声说道:“师弟,汉彰师弟!哈哈,他娘了个逼的!你这个电影,真他娘的过瘾!那个大黑猴子,好家伙,力气真大,飞机都打不死,爬上那摩天楼,真带劲!比看十台山东梆子大戏还热闹!过瘾,真过瘾!”
张宗昌早年也曾混迹江湖,拜在青帮“大”字辈前辈王约瑟门下为徒,算起来和王汉彰同属“通”字辈,按青帮辈分来说是正经八百的师兄弟。
1928年他的安国军第二军团被北伐军彻底击败后,他跑到了日本去避祸。直到今年春天,感觉风头过去,才返回中国,目前就寓居在天津的日租界里,静观时局变化。
张宗昌虽然失势,但虎威犹在,尤其是在帮会和军界旧部中,仍有余望。王汉彰出于礼节和江湖规矩,过去曾拜访过他几次,但深知此人行事乖张,且与日本人若即若离,名声不佳,王汉彰一直不敢与他深交,但大面上始终维持着过得去的关系。
此刻见到张宗昌,王汉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赶紧顺势说道:“张大帅,您了看的高兴就好!这不,巫处长刚才还说,要我带着这套娇贵的放映设备,去他们的军营里给弟兄们放电影呢……我这正为难,怕伺候不好……”他这话说得巧妙,既点出了事情,又把难题给抛了出去。
张宗昌是何等人物,尸山血海里杀出来,江湖庙堂上混成了精的老油条,一听王汉彰这语气,再一看巫献廷那副军爷派头,立刻就明白了王汉彰的窘境和巫献廷那点仗势欺人、想占便宜的小心思。
只见他牛眼一瞪,目光如电般猛地扫向巫献廷,带着一股久居上位、生杀予夺养成的霸道气势,开口就骂,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巫献廷脸上:“他奶奶个熊的!一帮就会扛枪吃粮、耍横斗狠的大头兵,看什么几把电影?认识洋码子吗?听得懂洋人放的是他妈什么屁吗?嗯?!你是于学忠手下那个姓巫的副官吧?老子告诉你,以后到租界来办事消遣,别他娘的整天穿着这身老虎皮出来晃荡!”
巫献廷在王汉彰的面前,自然可以拿捏架子,摆摆谱,但是在张宗昌这位曾经统兵数十万、杀伐决断的老军阀面前,他连大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!
听到张宗昌毫不客气、如同训斥三孙子般的呵斥,又亲耳听到他称呼王汉彰为“师弟”,显见关系匪浅,巫献廷心里立刻咯噔一下,凉了半截,知道自己这次是眼拙,看走了眼,踢到了铁板上!这王汉彰背后,竟然还有这尊虽然失势但余威犹在、而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神撑腰!于司令见了张宗昌,也得客客气气叫声“张督办”。
想到此节,他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‘啪’地一个立正,身体挺得笔直,额头上冒出了细汗,连忙开口,语气恭敬了不少:“是!张督办教训的是!卑职……卑职就是跟王老板开个玩笑,随口一说,当不得真,当不得真……”
张宗昌见他服软,也懒得再跟这等小角色多费口舌,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折扇,像是驱赶苍蝇一般,满脸嫌弃地说:“行了,行了,少在老子面前来这一套虚头巴脑的!赶紧滚几把蛋吧!别在这儿碍眼!该干嘛干嘛去!”
“是!卑职告退!”巫献廷如蒙大赦,又敬了一个礼,赶紧带着两个同样噤若寒蝉的随从,几乎是贴着墙边,灰溜溜地快步下楼去了,连头都不敢回。
一场眼看就要酿成的灾祸,就这么被张宗昌三言两语、借着他往日的威风,轻而易举地化解了。王汉彰心中长舒一口大气,正要对张宗昌拱手道谢,却看见影院经理高森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了上来,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和无奈。
他看到王汉彰的身影,也顾不上旁边还有张宗昌这位大人物在场,快步走了过来,凑到王汉彰的耳边,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地说道:“汉彰,你……你赶紧下去看看吧!出怪事了,有个人……有个人电影散场后,死活赖着不走,就坐在大厅里,问他话也不怎么答……看样子,像是来闹事的!”
王汉彰闻言,刚刚放松的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,心里咯噔一下。这又是闹得哪一出?刚送走了兵痞,难道又来了什么难缠的角色?他只能暂时按下对张宗昌的感激,带着歉意说了句:“张大帅,您看这……
张宗昌倒是浑不在意,大手一挥,扇子哗啦又打开了,自顾自地扇着风:“去吧去吧!你忙你的!俺再自个儿溜达溜达,看看你这楼里还有啥新鲜玩意儿!”
王汉彰不敢再耽搁,对高森使了个眼色,两人立刻转身,快步朝着楼下那依旧人来人往、却暗流涌动的大厅走去。他倒要看看,这个“赖着不走”的究竟是何方神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