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街道上,已经有了不少为了生活早早起身奔波的行人和小贩,空气中弥漫着早点摊子传来的炸果子、豆浆和煎饼果子的混合香气,充满了鲜活而真实的市井烟火气。这熟悉的一切,似乎都在无声地佐证着昨夜情报的“准确性”——战争,确实还很遥远。
车子在家门口停稳。王汉彰推门进去,母亲正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早点——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,旁边小碟里放着几根金黄的棒槌果子。
看到儿子一脸掩饰不住的疲惫,眼窝深陷,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,母亲脸上立刻露出了心疼的神色,连忙放下手中的汤匙,关切地说道:“汉彰回来了?快,赶紧过来坐下,喝碗热乎的馄饨汤暖暖身子。又是一晚上没合眼吧?你看看你这眼睛红的!赶紧吃点东西,吃完了什么都别管,立刻上楼去睡上一觉!就算是铁打的小伙子,总这么没日没夜地熬着,身子骨也要熬垮了的!这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
王汉彰对着母亲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,依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。佣人很快给他也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。他拿起汤匙,舀起一个吹了吹,说道:“妈,我没事儿,您别担心。昨天晚上在洋行沙发上眯瞪了一会儿,不碍事的。”
热汤下肚,一股暖流顺着食道蔓延开来,确实驱散了不少寒意和疲惫。昨天下午匆匆离家时,母亲正和赵若媚的父亲商量他和若媚的婚事,便顺势问道:“对了,妈,昨天您跟赵伯父……关于我和若媚的事儿,商量得怎么样了?定了个什么章程没有?”
他这一问,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母亲的话匣子。只见她脸上瞬间绽放出抑制不住的喜色,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笑成了两朵菊花。她迫不及待地往前凑了凑身子,压低了声音,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:“哎呀,正要跟你说呢!若媚她爸爸呀,通情达理得很!人家说了,你们两个年轻人的婚事,全凭咱们家这边做主,他们赵家没有任何意见,一切都听咱们的安排!我后来啊,又悄悄问了一下若媚那丫头自己的意思。你猜怎么着?那孩子说,她想等明年夏天大学毕业之后再考虑结婚的事儿。我寻思着,一个女孩子家,能念到大学不容易,能有这份上进心更是难得,咱们可不能耽误了她的前程。所以啊,我就跟你赵伯父初步商量了一下,暂时把日子定在了明年秋后,那时候天也凉快了,正好办事儿。你看……这么安排,行不行?”
王汉彰一边小口喝着馄饨汤,一边听着母亲的叙述,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。他对于婚期并没有什么急切的要求,尊重若媚和长辈们的意见是首要的。
他点了点头,语气轻松地说:“行,妈,这事儿您和赵伯父商量着定就行,我都没意见。只要你们高兴就好。”
他忽然想起没看到赵若媚的身影,又问道:“诶,对了,若媚呢?昨天晚上跟她爸爸回家了?”
“没有,她们早起了!”母亲连忙说,“一大清早就起来了,说是今天娘娘宫那边有庙会,特别热闹,非拉着你妹妹一块儿去娘娘庙上香祈福去了!我听电匣子里面说上海那边不太平,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。几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家,就这么跑到那人山人海的地方去,我总觉得不放心!你要是一会儿不那么困,吃了饭,不如就去娘娘庙那边找找她们,陪着她们一块儿回来,我也好安心。”
王汉彰听了,不以为然地笑了笑,觉得母亲有些过于担忧了。他宽慰道:“妈,您就是爱操心。今天三岔河口、娘娘宫那边,赶庙会的人指定海了去了。那地方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,光天化日之下,能嘛么事儿?行了,您就别瞎琢磨了。一会儿我吃完,就过去溜达一趟,接她们回来,这总行了吧?”
他的话音未落,甚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飘荡在餐厅温暖的空气里,客厅茶几上那部黑色的电话,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,尖锐地响了起来!
“叮铃铃——叮铃铃——!” 声音穿透力极强,瞬间打破了清晨家中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温馨。
王汉彰眉头下意识地一皱,一种职业性的警觉让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,甚至顾不上拿起餐巾擦一下嘴角沾着的油渍,立刻站起身,几个大步就跨进了客厅,一把抓起了那还在持续不断嘶鸣着的电话听筒,贴近耳边。
“喂?哪位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。
听筒里传来的,是安连奎那略带沙哑和焦急的声音,而且背景音似乎有些嘈杂:“师弟!是我,老安!你……你现在方便吗?赶紧过来一趟吧!咱们兴业公司……咱们兴业公司的大门,让人家给堵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