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番话虽未点名,但是其中的意思,已在悄然间弥漫在整个房间。众人皆默不作声,几道目光下意识地、又飞快地瞥向一旁的赵若媚,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。
赵若媚纵然心思单纯,也完全听懂了老中医话中的深意和指向。她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,像是晚霞骤然燃烧,一直红到了耳根,连纤细的脖颈都透出了粉色。
她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刺在她身上,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榻上的王汉彰,那眼神复杂无比,包含了难以言喻的委屈、无处遁形的羞窘和一丝被当众点破隐私的恼怒,随即猛地低下头,咬紧了下唇,将手中那杯原本想递给王汉彰的参茶往身旁的许家爵手里胡乱一塞,仿佛那茶杯烫手一般,转身分开众人,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门去,脚步声急促而凌乱。
送走了话多的鹿大夫,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。王汉彰挣扎着,在秤杆的搀扶下慢慢坐起身来,只觉浑身酸软无力,像是被抽掉了骨头,头脑依旧有些昏沉,太阳穴隐隐作痛。他靠在榻边的引枕上,深吸了几口气,试图驱散那阵阵虚弱感。
就在这时,许家爵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,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:“彰哥,你可算醒了!没事儿就好!听说你晕过去,可真把我魂儿都吓飞了!闹了半天就是肾虚啊!等过两天你身子骨好些,兄弟我带你去瞧瞧曹大夫!就老城里那个,专治你这……呃……精肾两亏的毛病,那可是祖传的手艺,一绝!一副药下去,绝对是金枪不倒,夜御八女…………”
正在烦躁如何应对赵若媚可能产生的误会,王汉彰听到许家爵这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,顿时火冒三丈,他板着脸,厉声喝道:“快你妈的玩蛋去吧!少他妈在这儿放屁!赶紧照着方子抓药去!”
他知道,老中医方才那番话,可能将他与本田莉子之间隐秘的关系暴露。在这种大战一触即发的形势下,如果被人知道自己私藏了一个日本姑娘,大家会怎么看自己?
赶走了许家爵,王汉彰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混乱的思绪拉回正事。他看向一直守在床边、面色凝重的秤杆,连续发问:“现在几点了?我晕了多长时间?外面情况怎么样?溥仪到底跑没跑出去?还有,日本人……日本人后来有什么动静?”
秤杆赶忙看了看腕表,回答道:“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多了。你晕了差不多得有十个钟头。别太担心,鹿大夫说了,你就是劳累太过,心神耗损,好好静养一阵就没事儿了。”
他先宽慰了一句,然后才开始汇报正事。“静园那边,昨天下午传出来消息,说溥仪染了重感冒,闭门静养,不见任何人。”
“今天上午,静园确实请了一个德国大夫进去瞧病。那德国大夫出来后被我们的人拦住问了几句,他说溥仪状况尚可,只是需要休息。静园的厨房也一切如常,到了饭点依旧单独给溥仪准备饭食,是由他的贴身管事张德顺亲自送进房里的。从外面看,静园里面平静得很,和往常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,不像是有大事发生。”
王汉彰听着,眉头越皱越紧,形成了一个深深的“川”字。这一切过于完美的正常表象,在经历了凌晨日租界码头那场惊心动魄、血腥扑鼻的屠杀之后,显得格外诡异,格外的不正常!
这种刻意维持的、滴水不漏的“正常”,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!它像一层薄薄的油纸,勉强包裹着夫看到的是本尊吗?还是这一切都是日本人为了掩盖真相而精心布置的又一个舞台?
“至于说日本人那边……”秤杆说到这里,脸色变得十分古怪。
“什么意思?”王汉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。凌晨码头上那地狱般的景象难道是一场集体幻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