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一下,部署在队伍最前方的军乐队立刻奏响了着名的进行曲——《el bogey arch》(波基上校进行曲)。那欢快、激昂而又带着几分戏谑调侃意味的旋律,瞬间响彻码头,奇异地与钢铁怪兽的引擎轰鸣声、履带碾地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首极不协调却又威力十足的“钢铁与意志的交响曲”。
在军乐的引导下,七百余名士兵迈着整齐划一、沉重有力的步伐,步枪上了刺刀,雪亮的刀锋在晨光中形成一片移动的森林。紧随其后的,是发出震耳欲聋咆哮声的坦克和装甲车队,它们缓慢但不可阻挡地开始移动,宽大的履带和沉重的轮胎碾过天津城的土地。
队伍并没有停留在码头区,而是直接沿着河岸道路,转向了通往英租界核心区的方向,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马场道的英租界大球场,那里将被临时用作军营和装备停放地。
这支武装到牙齿、多国组成、机械化程度在当时堪称一流的部队,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古老的天津卫!
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周围的天津市民。道路两旁迅速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群。人们从附近的窝棚、民居、店铺里涌出来,脸上交织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。
有纯粹看热闹的新奇与兴奋,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们,他们尖叫着、嬉笑着,甚至爬上墙头、树杈,睁大眼睛贪婪地盯着这些从未见过的钢铁怪物和奇装异服的外国兵。
有深入骨髓的畏惧与恐慌,许多普通市民和拉车的脚夫看着那冰冷的枪炮和钢铁巨兽,下意识地往后缩,窃窃私语,脸上写满了不安。
更有一种屈辱式的麻木与茫然,尤其是一些穿着长衫的老者,他们拄着拐杖,远远地望着,脸上深刻的皱纹里仿佛刻满了忧国忧民的悲凉,摇头叹息着:“又来了…大英帝国的兵舰又来了?这往后,天津卫的地面上,是不是就更得是洋人说了算了?这到底是咱中国的天津,还是他们的?”
王汉彰站在詹姆士身旁,身体挺得笔直,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支轰鸣前行的队伍。他面色沉静,但内心却如同海河般波涛汹涌,五味杂陈。他完全明白,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军事调动或力量展示,这更是一场精心策划、规模宏大的政治表演和心理战!旨在向近期气焰嚣张的日本人、向天津各界观望的势力、乃至向整个华北宣告:大英帝国依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坚定的决心,绝不会轻易放弃它在远东的利益和影响力。
然而,作为一名中国人,作为一名内心深处仍保有家国情怀的中国人,看着这支威风凛凛、装备精良的外国军队,如此肆无忌惮、大张旗鼓地从自己国家的土地上,从自己的面前隆隆驶过,王汉彰的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一股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力感!
这支部队太强大了,强大到令人绝望!那种组织、纪律、装备和投射能力所展现出的现代化差距,像一道巨大的鸿沟,横亘在他的眼前,也横亘在积贫积弱的中国与西方列强之间。王汉彰不禁叹息:“咱们中国,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、能够保家卫国、让外人不敢轻视的雄兵啊?!”
坦克的履带沉重地碾过天津城的道路,发出的刺耳轰鸣声和金属摩擦声,仿佛不是在碾压路面,而是在碾轧着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的心。
在这个寒冷而迷蒙的清晨,英国人的钢铁洪流,以其绝对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姿态,成为了海河岸边最震撼、最耀眼,却也最令人痛心与屈辱的一幕!历史在这一刻,又一次将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,深深地刻在了天津卫的土地上,也刻在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中国人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