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先云继续道:“袁文会攀上了日本人这棵大树,势力确实在急速膨胀。此消彼长,如果我们现在选择跟他全面开战,硬碰硬,吃亏的肯定是我们。”
他话锋一转,走到墙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天津市地图前,指向上面几个用红圈标记的地点:“但是,报仇并非只有硬拼这一条路。袁文会这些年在天津卫横行霸道,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们泰隆一家!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!”
他的指示棒依次点过侯家后、法租界边缘、太古码头等几个地方,“侯家后的‘蝎子’刘,法租界的小四辈,还有太古码头的巴大爷,这些人,哪一个不是对他恨之入骨,只是苦于势单力薄,不敢动手而已。”
张先云转过身,面向众人,目光炯炯:“我建议,咱们暂时隐忍,不要急于一时。当前首要之事,是联合所有与袁文会有血仇的势力!大家拧成一股绳,形成合力,共同对付袁文会!只有这样,我们才有胜算!”
总算是听到一个靠谱的回答了,王汉彰点了点头,正要说话。从黑风口来的安连奎却站了起来,冲着王汉彰拱了拱手,开口说:我说两句啊!张兄弟说的联合纵横,是长远之计,是高招,我赞成。但是呢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继续说:“咱们这边刚刚死了四个弟兄,高森兄弟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。如果咱们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,屁都不放一个,那袁文会那条老狗会怎么想?他肯定以为咱们泰隆怕了他!以后不仅会更加肆无忌惮地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,恐怕连其他还在观望的势力,也会小瞧了咱们,觉得咱们是软柿子,不敢跟咱们联合了!”
安连奎脸上露出老辣的笑容:“所以嘛,依我看,咱们得两手准备。一方面,按照张兄弟说的,派人去秘密联络袁文会的其他对头,合纵连横,这是根本。另一方面……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,“也得立刻给他袁文会一点颜色看看!让他知道疼,知道咱们泰隆不是好惹的!咱们不用直接去捅他的老窝,那样太蠢。咱们可以零敲碎打,敲掉他几个来钱快的烟馆或者赌场,干掉他几个在外面的得意手下和爪牙!剪除他的羽翼,让他变成没毛的公鸡!最关键的是,干得漂亮点,让他抓不到把柄,不知道是谁干的!让他疑神疑鬼,寝食难安!我在黑风口的时候,就专门干这种活的,保准干净利落!”
他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:小师弟,咱们不妨两手准备,一边合纵连横,联系袁文会其他的仇人,形成一股合力一起对付他。另一边让我带着人,先剁他两只狗爪子,省的让外人小看了咱们。你觉得怎么样?
如何对付袁文会,王汉彰心里其实也一直在权衡。高森的仇必须要报,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。但一旦全面开战,就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,势必会将整个泰隆洋行拖入深渊,甚至可能暴露更深层的秘密。从目前敌我力量对比和局势来看,安连奎提出的这“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”的两手策略,无疑是最实际、最稳妥的选择。
他沉吟片刻,终于点了点头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:“安师兄不愧是老江湖,思虑周全。就按你说的办!双管齐下!”
他看向张先云,“先云,联络其他势力的事,就交给你去办,要隐秘,要快!”
他又看向安连奎,“安师兄,动手的事情,你多费心,挑选绝对可靠、手脚麻利的弟兄,计划周详,务必要快、准、狠,而且要像你说的一样,干净,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咱们的证据。”
他正要继续分配具体任务,会议室的房门突然“吱呀”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。负责洋行今夜值班的一名弟兄神色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,径直走到王汉彰身边,俯身在他耳边低声急促地说道:“詹姆士先生打来了电话,要你赶紧去接听电话!他说有紧急事情!”
王汉彰看了看怀表,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!詹姆士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,肯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。他点了点头,对着开会的众人说道:行了,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儿。大家先回去休息,但都给我打起精神,保持警惕,随时待命!具体行动安排,我会再另行通知。我先去接个电话。
来到了值班室的电话机旁,王汉彰拿起了听筒,开口说:”先生,我是王汉彰!“
电话那边的詹姆士听上去丝毫没有睡意,只听他用一种异常兴奋的语调说道:王,放下你手中的一切工作!一个小时之后,到我家来接我。早晨六点之前,我们要赶到怡和码头!在那里,你将见证大英帝国的荣耀!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,似乎有什么重大事件即将发生。
王汉彰愣住了,他原本以为詹姆士是要过问监视溥仪的事情,却没想到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指令。他下意识地追问:先生,发生了什么?需要我带多少人?
就你一个人来!詹姆士的语气不容置疑,穿上你最得体的西装,这将是你永生难忘的时刻!电话随即被挂断,留下王汉彰握着听筒,满心疑惑地站在原地。
窗外,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,新的一天即将开始。王汉彰不知道詹姆士所谓的是什么,但他隐约感觉到,天津的局势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。而他,正处在风暴的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