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周还沉浸在悲愤与感激交织的情绪中,闻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:“范教授,那位先生是关外来的山货商,姓……唉,我竟忘了问!”
他懊恼地拍了下额头,继续说:“他在沈阳的铺子和作坊都被日军烧了,刚刚还给我们讲了一段日军护路警备队残杀孩无辜儿童的暴行!字字血泪啊!听得我们都……” 小周的声音再次哽咽。
“护路警备队?儿童?”范老师眉头锁得更紧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,“他的口音、做派……”范老师的话戛然而止。因为就在这一瞬间,一个棕褐色的粗陶大茶壶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楼下猛力抛掷上来,带着呼啸的风声,划过一道低矮的弧线,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,狠狠地砸在舞台前方的空地上!
“啪嚓——!!!”
震耳欲聋的碎裂声炸响!滚烫的褐色茶水混合着碧绿的茶叶,如同愤怒的喷泉般四散飞溅!滚烫的水滴烫到了近前几个学生的脚面和裤腿,引起一片惊叫。碎裂的锋利瓷片像暗器般迸射开来,在地板上弹跳滚动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。紧接着,一个刻意压低了嗓音、带着浓重惊恐的吼声从楼梯下方瓮声瓮气地传来:“快跑啊——!日本人的白帽巡捕来啦!堵住门口抓人啦——!!”
“白帽巡捕”这四个字,如同在滚油锅里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!安福茶楼所处的位置,正是日租界与华界犬牙交错、管辖权暧昧不清的敏感地带。日本警察越界抓人,早已不是新闻,其手段之酷烈蛮横,在天津卫下层百姓中凶名赫赫!那些被捕者的下场,轻则屈打成招,重则人间蒸发!
在场的这些学生之中,真心抗日的人占据了绝大多数。但是还有一部分人,纯粹就是来跟着凑热闹的!听到白帽警察要上来抓人,这批人立刻炸了营。
“跑啊!”
“快走!”
“别挡道!”
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!原本还算有序的会场彻底乱了套!惊叫声、哭喊声、咒骂声、桌椅被猛烈撞翻的轰隆声、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响成一片!
人群像受惊的兽群,完全失去了理智,疯狂地涌向唯一的出口——楼梯!推搡、踩踏不可避免,有人被挤倒在地,发出痛苦的呻吟,旋即被后面的人潮淹没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茶香、汗味、灰尘和恐惧的气息。
趁着这股子乱劲儿,王汉彰动了。他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,又像一头精准扑击的猎豹,灵巧地避开迎面撞来的惊慌身体,用力拨开挡路的障碍,几个箭步就冲到了被范老师护在身后、正不知所措的赵若媚身边。他没有任何废话,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,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!
“啊!放开我!你干什……”赵若媚惊恐地挣扎奋力扭过头,当那张近在咫尺、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斧劈、此刻却布满铁青怒气和刺骨冰寒的脸庞映入眼帘时——是王汉彰!后半截带着愤怒的质问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,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深处!只剩下眼眸中,瞬间充斥的极度惊愕,以及一丝被当场撞破隐秘的心虚和慌乱。
“跟我走!”王汉彰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几乎是拖着她,顺着混乱人潮的侧翼,向楼下冲去。
“赵同学!赵若媚!你去哪儿?!”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嘈杂响起。是那个一直关注着赵若媚的男生孙星桥!他原本正奋力想挤到范老师身边,恰好瞥见赵若媚被一个陌生男人强行拽走。他心头一急,也顾不上许多,奋力拨开阻挡的人群,一边大喊着赵若媚的名字,一边朝着她消失的楼梯口追了下去。“站住!放开她!”
王汉彰对身后的喊叫充耳不闻,拉着跌跌撞撞的赵若媚,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对混乱的利用,迅速摆脱了茶楼里拥挤的人潮,一头扎进了茶楼后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