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喂!”赵若媚用手肘轻轻捅了捅王汉彰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浓浓的不满,“你到底带我过来干什么?这身衣服难看得要死,布料又糙又闷,穿着浑身刺挠!还非得坐在这喂蚊子!”她烦躁地拍了一下叮在小腿上的花蚊子,白皙的皮肤上立刻鼓起一个红点。
王汉彰出发前并未向她透露今晚行动的具体目标。以赵若媚的聪慧,隐约猜到他可能是要干什么大事。起初,这想法还让她带着点冒险的兴奋感。可在这蚊虫肆虐、闷热潮湿的凉亭里枯坐了半个多钟头,除了喂饱蚊子,什么也没发生,那点可怜的兴奋早被消磨殆尽,只剩下满心的不耐烦和归心似箭。她现在只想立刻脱下这身别扭的校服,冲个凉水澡,然后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。
赵若媚不知道的是,王汉彰今晚的目标,是静园里那位专门为溥仪制作西点的点心师傅!此人原先是英租界皇宫饭店的西点主厨。溥仪携皇后婉容去尝过几次,对其手艺赞不绝口,便重金将其“请”进了静园,成了御用点心师。
静园里的工作人员,绝大多数是溥仪从紫禁城带出的旧人,对“皇上”死心塌地,绑了也无用。唯有这位点心师,是在天津本地招募的,理论上是最薄弱的环节。只是,一个做点心的,能知道多少核心机密?王汉彰心里也没底,但这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突破口。
静园附近不止他们两人。特别第三科的精干力量几乎倾巢而出,化整为零,散布在静园周围。有的扮作拉胶皮车的苦力,蹲在街角假寐,有的成了卖香烟的小贩,挎着木匣子在附近兜售,目光却不时瞟向静园大门,还有的夹着报纸,在路灯下装模作样地翻阅,耳朵却竖得老高。所有人都像上紧的发条,只等那位西点师走出静园的那一刻。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夜色愈发深沉,宫岛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。路灯昏黄的光晕下,拉长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。王汉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。他意识到,自己手下这些人如果继续在静园附近徘徊,迟早会引起那些日本警察和宪兵的警觉。风险太大了!
“走。”王汉彰低声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望。他拉起赵若媚的手,两人像普通散步晚归的学生,缓缓走出大和公园。
经过公园门口那个卖香烟的“小贩”时,王汉彰做了个极其隐秘的手势。“小贩”心领神会,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迅速合上装着香烟的木匣子,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紧接着,附近“拉胶皮的”、“卖报纸的”也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,各自收拾家伙,悄无声息地撤离了这片危险区域。
王汉彰牵着赵若媚,沿着静园对面的人行道慢慢走着。看来今晚的行动注定流产了。或许那位点心师傅今天压根没来静园?又或者,因为最近风声太紧,静园内部下了禁令,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宿园内?
就在两人走到静园侧门附近,王汉彰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,寂静的夜色中,突然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——吱呀——”声!
静园侧边那扇厚重的黑色小铁门,竟被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!
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,映出一个身影。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,头上扣着一顶半旧的瓜皮小帽,佝偻着腰,小心翼翼地侧身从门里钻了出来。
在他身后,门内的阴影里,矗立着一个极其魁梧的身影!那人穿着一件深色暗花绸缎的马褂,几乎绷不住他那身宽体胖的架子。一张圆胖的脸上堆着横肉,腮帮子鼓胀,眼神在门廊灯下显得阴沉而警惕,正冷冷地注视着门外的老头。
那蓝衫老者甫一出门,立刻转身,脸上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、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,冲着门内的壮汉连连拱手作揖:“张爷!您留步!留步!天儿不早了,您快回吧!”
门内被称作“张爷”的壮汉,从鼻孔里哼了一声,瓮声瓮气地叮嘱道:“于爷,今儿晚上的事儿,嘴上可得把好门儿!漏出去半个字……” 他没说下去,但那沉甸甸的威胁感,隔着马路都仿佛能压过来。
“您就放心吧,我于化麟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,就是嘴严!”戴着瓜皮帽的老头笑着说道。随后,他又拱了拱手,这才转过身,迈开步子,匆匆朝街角走去。
马路对面,王汉彰瞳孔骤然收缩!借着路灯的光线,他看得清清楚楚,这个从静园里走出来的老头,竟然是久未谋面的于瞎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