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贸大厦顶层的指挥所里,空气凝固得仿佛西伯利亚的永冻苔原。落地窗外的鹏城夜景璀璨如星河,室内却是一片死寂,连最先进的中央空调系统送出的风,似乎都带着冰碴儿。
那群平日里在华尔街翻云覆雨,视全球资本为棋子的天之骄子们,此刻宛如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。他们仍未从那笔投给华为的,“自杀式财务袭击”的指令中回过神来。每一根神经,都还残留着被电击般的巨大冲击感。
大卫·陈,那位顶着哈佛商学院光环的高材生,脸色惨白如纸。他感觉自己二十几年构建的金融圣殿、那些被奉为圭臬的投资模型与职业信仰,被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“杜先生”,用一种最原始、最野蛮、最不讲道理的方式,一脚踹成了废墟,然后,用脚底沾着泥的鞋,狠狠地反复碾压。
疯子!不,这已经超出了赌徒的范畴。这是一个试图点燃整个赌场,只为看一场盛大烟火的,彻头彻尾的毁灭狂!
然而,不等他们从这场认知崩塌的噩梦中挣扎出来,那个被他们视为少年魔王的身影,已经再次,颁下了他的第二道神谕。
“陈标。”
杜建邦的声音,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,仿佛刚才那两千万美金的豪赌,不过是随手扔进许愿池的一枚硬币。他甚至没有回头,只是伸出那根刚刚点亮“华为”坐标的手指,在巨大的全息电子地图上,如神明拨动命运般,向旁边,缓缓平移了不过几厘米。
那里,是一个更加不起眼,更加偏僻的角落。在精密到可以显示每一栋建筑轮廓的地图上,那里甚至只是一个模糊的色块——鹏城大学,附近一片被时代遗忘的老旧学生宿舍区。
“去,找到几个正在开发一款,名叫‘qcIo’聊天软件的大学生。”
qcIo?
又是一个,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,闻所未闻的名字。
会议室里,所有精英的脸上,瞬间浮现出比刚才还要深邃的茫然与绝望。那感觉,就好像一位穷尽一生钻研分子料理的米其林三星大厨,被命令去分析,如何用下水道的淤泥,烹饪出一席惊艳世界的满汉全席。
这种巨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荒谬感,几乎要将他们引以为傲的理智,彻底撕成碎片!
然而,这一次,死寂的会议室里,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异议。
陈标,依旧是那副仿佛被写入了绝对服从程序的机器人姿态,恭敬地,弯下了九十度的腰。
“是,老板。”
调查报告,以超乎想象的速度,呈递了上来。
当大卫·陈和他的团队,看着那份用最顶级的专业格式,承载着最荒诞内容的报告时,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,也彻底化为了尘埃。
报告上,附着几张用傻瓜相机在昏暗光线下拍出的,充满了噪点的模糊照片。
照片的背景,是一间拥挤到连转身都困难,混乱到令人发指的学生宿舍。空气中,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,过期泡面、汗水酸臭和劣质香烟混合发酵后的,令人窒息的“绝望”味道。
几台破旧得外壳泛黄、随时可能散架的386电脑,被电线胡乱缠绕着堆在掉了漆的木桌上。绿色的代码,在布满划痕的屏幕上,有气无力地闪烁着。
几个头发油腻得打绺,眼窝深陷,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、靠意志力燃烧生命的年轻人,正围着一台电脑,激烈地争论着什么。
报告的文字描述,更是字字诛心。
“目标公司:无。仅为松散的学生团队。”
“办公地点:鹏城大学第七宿舍楼302室。”
“团队成员:五人,均为在校或刚毕业大学生,无任何商业履历。”
“核心产品:qcIo,一款模仿国外Icq的即时通讯软件,当前用户数量,不足一千。”
“财务状况:灾难级。团队已拖欠服务器托管费用长达两个月,随时面临被服务商拔掉网线,导致项目瞬间夭折的巨大风险。”
“初步评估:无任何投资价值。其商业模式等同于空中楼阁;其技术壁垒等同于一张废纸;其团队,更像是一群沉迷于代码幻想的网瘾少年,而非创业者。”
报告的最后,大卫·陈,用微微颤抖的手,写下了他职业生涯中,最悲壮,也最像一句遗言的劝谏。
“风险评级:F--。投资该项目,无异于将成捆的钞票直接扔进马桶,然后,面带微笑地,按下冲水键。”
他,和所有团队成员,都用一种近乎“死谏”的眼神,悲壮地凝视着杜建邦。他们觉得,自己的老板,已经彻底被疯狂所吞噬。
如果说,投资华为,是“荒谬绝伦”。
那么,投资这个连服务器都租不起的草台班子,简直,就是丧心病狂!
……
与此同时,鹏城大学,第七宿舍楼,302室。
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泡面味,仿佛已经凝结成了实质,粘稠地附着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上。
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,面容清秀但写满了憔悴与焦灼的年轻人,正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封闪烁着红色感叹号的催款邮件,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。
滕华玛
他的身边,围着四个同样脸色灰败,双眼布满血丝的年轻伙伴。
“小马,怎么办?IdG那边下了最后通牒!今天下午五点前,再凑不齐那一千二百块的服务器费用,他们……他们就要拔线了!”一个身材微胖的伙伴,声音里带着哭腔,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绝望。
一千二百块!
这个数字,像一座黑漆漆的、无法逾越的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这几个刚刚走出校门、兜比脸还干净的年轻人心上。
“我……我这里,还有两百。”另一个瘦高的伙伴,从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,掏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票子,脸上写满了不甘,“这是我下个月的饭钱了。”
“我这里还有一百五!”
“我……我只剩八十了……”
几个人,将身上所有的尊严和未来的伙食费都掏了出来,堆在桌子上,翻来覆去地数了半天。
五百三十七块。
还差,六百六十三块。
一个,在此时此刻,遥不可及的,天文数字。
“操!”滕华玛终于再也抑制不住,一拳,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!
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泡面桶,应声坍塌,滚落一地。
“难道,就这么……算了吗?!”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吼,充满了迷茫与不甘,“我们的qcIo,用户刚刚开始增长……难道,就因为这区区几百块钱,就要……死掉吗?!”
宿舍里,一片死寂。只有那台破旧电脑的风扇,在有气无力地转动着,发出“嗡嗡”的,如同临终前的哀鸣。
绝望,如同冰冷的海水,已经缓缓没过了他们的头顶,只剩下最后一点呼吸的空间。
就在这时。
“砰——!!!”
又是一声,与华为办公室里如出一辙的,野蛮而暴烈的踹门巨响!
那扇本就关不严实,被岁月侵蚀得腐朽不堪的破木门,瞬间向内炸裂!木屑与灰尘,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,四散飞溅!
滕华玛和他的伙伴们,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,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