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怕吵醒你,就没开灯。”杜建-邦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,心中早已酝酿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。
吃早饭的时候,杜建-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了。
“晚晴,有个事……可能又要出去一趟了。”
林晚晴夹菜的筷子一顿,抬起头,眼中顿时写满了不舍:“又要走?去哪儿啊?你才刚回来……”
杜建-邦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,心中一软,握住她的手,开始了他精心编织的“谎言”。
“还记得我上次南下,顺便带过去的那份电风扇的设计图吗?”
“记得啊,怎么了?”
“鹏城那边的合作伙伴,把图纸拿给他们一个在香港的大老板看了。那个香港老板,对我这个设计非常欣赏,觉得我的想法很超前。”杜建-邦的语气里,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“惊喜”和“受宠若惊”。
“真的吗?!”林晚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!她就知道,自己的男人是最棒的!他的才华,是金子,总会发光的!
“嗯,”杜建-邦重重地点了点头,继续加码,“那个香港老板,想邀请我立刻去香港,加入他们总公司的一个新项目研发团队。他说,这个项目比电风扇重要一百倍,一旦成功,能改变整个家电市场的格局。他还承诺,只要我过去,就给我一大笔项目奖金,而且……还给我那个项目的股份!”
股份!
在这个年代,对于普通人来说,这几乎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、遥不可及的名词。
林晚晴被这个巨大的“馅饼”,砸得有点晕。她张着小嘴,半天没说出话来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。
看着她的表情,杜建-邦知道,自己成功了。
“建邦……这……这是真的吗?他们不会是骗子吧?”短暂的震惊过后,林晚晴又开始担忧起来。
“放心吧,我都核实过了,是大公司,正规得很。”杜建-邦安慰道,“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晚晴。我想去试试。为了我们,为了我们的未来。”
“我们的未来……”林晚晴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,心中所有的不舍,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骄傲和憧憬所取代。
是啊,自己的男人这么有本事,这么有才华,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儿女情长,就束缚住他高飞的翅膀呢?
她应该支持他!毫无保留地支持他!
“那你去吧!”林晚晴的眼神,变得无比坚定,“家里你不用担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!你……你在外面,也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说着说着,她的眼圈又红了。
杜建邦将她拥入怀中,心中又是感动,又是愧疚。
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在她耳边,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。
“等我这次回来,我们就结婚。我要给你办一个全江城最风光、最盛大的婚礼,让所有人都羡慕你!”
……
离别的场面,总是充满了不舍。
在林晚晴那充满了崇拜、爱意和担忧的目光中,杜建-邦背着那个被她重新塞得满满的帆布包,踏上了南下的火车。
当然,这只是做给林晚晴看的戏。
火车开出江城地界的第一站,他便下了车。站台上,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,早已等候多时。
车子一路疾驰,将他送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会踏足的地方——一座守卫森严的军用机场。
机场的停机坪上,一架小型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专机,已经发动了引擎,静静地等待着他。
“青松”早已在舷梯下等候。
“少爷,一切都已安排妥当。”
杜建-邦点了点头,走进了那间远比他想象中要奢华的贵宾休息室。
“青松”递过来一份崭新的文件袋。
杜建-邦打开,里面是一套完整的香港身份证明文件,和一张飞往香港启德机场的头等舱机票。
身份证明上的照片,是他的,但名字,依旧是“李建东”。
然而,这一次的身份背景,却被重新设计了。
“李建东,男,二十二岁。祖籍江城,三十年代因战乱流落南洋。其祖父曾为杜氏主脉的家族管事,在一次危难中,为保护老太爷而身负重伤,对主脉有过救命之恩。后杜家感其忠义,赠予一笔重金,并许诺杜氏后人,若有难处,可凭信物回港,寻求家族庇护。”
“此次,‘李建东’因家道中落,在南洋生活困顿,遂怀揣祖辈留下的信物,回港‘认祖归宗’,希望能得到杜氏家族主脉的一点照拂,在香港谋个生路。”
杜建-邦看着这份伪造得天衣无缝的背景资料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。
一个家道中落、前来投靠、打秋风的穷亲戚。
这……简直是为他接下来即将在香港上演的“扮猪吃虎”大戏,量身定做的、最完美的剧本!
“少爷,”青松在一旁解释道,“目前杜氏在港的产业,由您的二爷爷,杜宏业掌管。但他年事已高,集团的实际控制权,已经落在了他的养子,也就是您的远房堂叔杜永昌手中。这个杜永昌,心术不正,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转移、侵吞家族资产,我们怀疑,他很可能与‘影子’组织有勾结。”
“而他有个儿子,叫杜文规,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,仗着父辈的权势,在香港嚣张跋扈,不可一世。我已经通过渠道,将您‘回港认亲’的消息,透露给了杜文规。”
杜建邦的眼中,闪过一丝了然。
“青松”这是在给他铺路,让他能顺理成章地,以一个最无害、最被人轻视的身份,切入杜家的核心。
“辛苦了。”杜建邦收好文件。
飞机呼啸着,刺破云层,朝着南方的璀璨明珠飞去。
几个小时后,飞机在举世闻名的、跑道直插进海里的香港启德机场,平稳降落。
与上次来时的拥挤嘈杂不同,这一次,专机直接滑行到了专用的停机坪。
杜建邦刚走下舷梯,就看到不远处,一辆黑色的、崭新锃亮、在阳光下闪烁着奢华光芒的宾利轿车,早已等候在那里。
那块“dU 888”的车牌,在80年代的香港,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、会移动的金字招牌,嚣张到了极点。
车门打开,一个二十岁出头,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范思哲丝绸衬衫,头发用发蜡梳得油光锃亮、苍蝇落上去都能劈叉的年轻人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他戴着一副硕大的蛤蟆镜,嘴里叼着雪茄,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、如同铁塔一般的保镖,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“老子天下第一”的倨傲与嚣张。
正是杜文规。
他懒洋洋地倚在车门上,当看到从舷梯上走下来的杜建邦时,蛤蟆镜下的眉头,立刻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。
那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衬衫,那条灰扑扑的涤卡裤,还有那个土得掉渣的帆布包……
杜文规的眼中,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浓浓的鄙夷和嫌恶。
他慢悠悠地摘下墨镜,上下打量着杜建-邦,仿佛在看什么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脏东西。
随即,他做出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。
他从衬衫口袋里,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真丝手帕,捂在了自己的鼻子上,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什么让他难以忍受的穷酸味。
他迈着八字步,走到杜建-邦面前,居高临下地歪着头,用一口带着浓重优越感、蹩脚到了极点的普通话,轻蔑地开口问道:
“喂,你就是那个……从大陆跑过来,想打秋风的穷亲戚?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这个“穷亲戚”的名字,脸上露出夸张的思索表情,最后才一拍脑门,拖长了音调,懒洋洋地说道:
“叫……李……建……东?”